「什麼?」邀請她看電影嗎?她沒那個心情。
季秀秀翻翻白眼。「我是說你最近心情不太好啦,你自己沒注意到嗎?」
「大人的事,小孩別多問。」淺歎一口,連她都受不了自己變成這個樣子。
「是因為桑老師嗎?」季秀秀認真地盯著她。「俊聖說他最近常看到桑老師和陳老師走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你都不知道嗎?」
雖然園遊會那天桑老師的公開告白很英勇,但接下來他卻跟陳老師越走越近,這不是很奇怪嗎?童老師怎麼都不生氣啊?除非她一點都不知情。
知道,她怎會不知道?問題是男人要變心又不是說阻止就能阻止的,如果雙方的情緣注定要結束,強求也沒任何意義。只不過……
「俊聖?你最近和許俊聖的相處模式變化很大喔!」以往提到對方,這丫頭總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怎麼現在不再連名帶姓地叫他了?真有趣。
季秀秀微紅了臉。「那是……是……」
「嗯?」是什麼啊?不一次說完,聽的人很累欸!
「童老師,你知不知道學校裡有棵大榕樹?」季秀秀忽然神秘兮兮地彎下腰,在她耳邊低語。
「大榕樹?」她挑眉,懷疑秀秀說的和她想的會不會是同一棵椿樹?「你是說在校舍後面,最大的那一棵椿樹?」
「對啊對啊,那你知不知道那棵榕樹有個傳說?」秀秀興奮了起來,臉上掛著弔詭的笑意。
「有聽老師們閒聊時提過。」其實自從上回聽過之後,她便很好奇那是個什麼樣的傳說,只不過一直沒有機會問清楚,現在秀秀倒是主動送上門來了。她舔舔唇瓣,小心翼翼地問:「你知道那個傳說嗎?可以說給我聽嗎?」
「我就是來說給你聽的嘛!」季秀秀綻開笑容說道。「聽說很久很久以前,有個癡心的女子深深愛戀一名男子,卻總摸不透男方的心思而深陷泥沼,直到有一天聽說那個男人要結婚了,她痛苦萬分卻又割捨不下這段暗戀,所以她決定即使男子要另娶美嬌娘,她也要將自己長久以來的思念傳達給他,這才算不枉此生。於是她約了男人到那棵大樁樹下,將自己的感情坦白地向男子傾訴。
「男子傻呼呼地聽她把話講完,女人見他一臉呆楞,誤以為他被自己突如其來的表白嚇到了,傷心之餘轉身就跑,沒想到男子突然回過神來抓住她。原來這個男人也喜歡她很久了,只不過當時所有人的姻緣都是媒灼之言,他們全都只敢將苦戀埋在心裡,傾訴給那棵大椿樹聽……」
「後來咧?」很典型小說裡會出現的情節。童語的眉心打了個結,有點信又不太相信。
「後來他們兩個就結婚啦,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秀秀笑盈盈地公佈答案。
她就知道!一點創意都沒有!童語忍不住翻翻白眼。
「童老師,你好像不是很相信的樣子?」她指控道。
「這種沒感沒據的事怎麼信?我已經過了讀童話故事的年紀了。」她用手掌托著臉頰,好笑地說道。
「是真的啦!」秀秀顯然不能接受她的反應,忙拉著她的手保證。「告訴你一個小秘密,我……我跟俊聖……我們……」
哇咧!這丫頭的臉怎麼越來越紅?!莫非--
「你們兩個去大榕樹下互訂終生了?」她小聲驚呼。
「嗯!」秀秀用力地點了下頭。「所以老師要是不確定桑老師的真實心意,也應該到大椿樹下向桑老師問個清楚,很準的喔!」
我的老天啊!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應該說他們正巧雙方都有感覺,而那樁樹只不過是一個借口,一個帶有些許傳說意味的借口,他們竟然就信以為真?著責令人啼笑皆非。
「秀秀,那完全是兩碼子事好嗎?」他們是雙方有意愛,然後藉著某種儀式確認彼此的感情,但她和桑瀚揚不一樣,兩人都交往好一陣子了,感情上……
感情?她根本不曾確認桑瀚揚的感情是否如她一樣!
自己一開始的主動追求,然後大方地給予他更進一步的權利,她可以很確定地大聲高呼「她喜歡桑瀚揚」、「她愛桑瀚揚」,但他呢?
是否連個類似「喜歡」的字眼都不曾透露?
「童老師,你真的應該去……」秀秀還想繼續鼓吹,卻讓一道男音打斷。
「秀秀,妳也在?」桑瀚揚一走進休息室,便看到一大一小的女生神秘兮兮地交頭接耳,遂踩著大步靠近。
「我來交作業的。」扯開僵硬的笑,秀秀連忙找個借口告辭。「我先走了,童老師記得喔!」
未了還丟給童語一個飽含深意的眼神,才轉身跑出休息室。
「那丫頭在說什麼?」桑瀚揚莫名其妙地問,臉上有絲疲憊。
「沒什麼啦,小孩子異想天開。」察覺他疲累的神情,她的心臟不由得一陣緊縮。「你都在忙什麼?臉色這麼難看。」
桑瀚揚抿緊唇,過了半晌。「我弟惹出了點事,我媽可能要到我那住一段時間。」
「你宿舍那麼小怎麼住?」她微楞,心裡直叫苦。
「我可以打地鋪,我不放心她一個人……」他欲言又止。
「嗯,我知道了。」
愛他,就要連他的親人一起愛進去,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即使前方滿佈荊棘,她也沒有退路了。
至於那棵大榕樹的傳聞,就……再說嘍!
第九章
清脆的玻璃落地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飛濺的玻璃碎片,童語默不作聲地由後陽台取來掃把,把碎片掃乾淨之後,才用濕抹布將殘漬吸乾,拿到洗手台清洗。
如鷹般的銳眼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她卻渾然不覺地做自己該做的事,一聲不吭。
「聽小揚說,你的家境不錯。」待童語將抹布洗滌掛好,曾喜萍陡然開口。
童語聳聳肩,在距離她不遠的位子上坐下。「還過得去,那些全是我父母努力得來的成果,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以你不差的條件,為什麼會看上我們家小揚?」經歷些許不足為外人道的私事,曾喜萍陳腐的觀念逐漸轉變,加上好友春花的勸說,或許她該好好地認清眼前這個女孩的本質,而不是沒來由地一味排斥。
「他單純、正直、善良,工作認真又不會亂來,這麼好的男人我當然會喜歡。」睞了眼曾喜萍,若是她臉上的線條可以不那麼緊繃,或許會變得可親、年輕許多。「更重要的是他孝順。我媽說一個男人要是做不到孝順,那也別指望他將來能對老婆多好,是嗎,伯母?」
曾喜萍的下顎緊繃了些。「他以前從來不頂嘴的,但自從……」
「自從認識了我以後?」扯開嘴角,童語笑得心無芥蒂。「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但我很清楚伯母不喜歡我,而瀚揚夾在中間也不好受。」
曾喜萍閉了閉眼,算是默認了。
「或許伯母喜歡的是含蓄型的媳婦,我也很抱歉自己不是這種類型的女人,但既然我有心和瀚揚走下去,即使不能讓伯母百分之百滿意,我也會努力改變伯母對我的成見。」
山不轉路轉,經過和她幾日冷淡的相處,她決心坦然面對。
「我……那不是成見。」曾喜萍揪緊拳頭,顯然心裡很是掙扎。
「伯母,你應該信任瀚揚的。」直視曾喜萍的猶豫,童語想過,之前童顏跟她說的不無道理,這個寡母擔心的無非是兒子被壞女人搶走。
「我當然相信他,他是我兒子啊!」曾喜萍猛一抬頭,狼狽地瞪著童語。
「既然伯母相信他,為何不能相信他挑選的女人呢?」她沒辦法責怪一個恐懼失去孩子的母親,因此她願意花最大的心力博得曾喜萍的認同。「或許伯母是怕他被我搶走,可是伯母不會知道,其實我跟你一樣不安。」
「你不安什麼?」曾喜萍尖銳地反問。兒子被搶走的人是她,搶走她兒子的女人有什麼資格說不安?!
「伯母或許不知道,當初是我倒追瀚揚的。」童語心平氣和地坦言,有趣地望著張口結舌的曾喜萍。「不論你相不相信,我對瀚揚一見鍾情,當時也顧不得什麼裡子、面子,人家說愛拚才會贏,既然喜歡他就追啊!當時他可是很排斥我的呢!」她說著忍不住笑了。
「你……不知道什麼是矜持嗎?」曾喜萍不苟同地擰起眉心。
「在喜歡的人面前不需要矜持這種東西。」倒了杯開水給曾喜萍,她也為自己倒了一杯,看來她們有長談的必要。「我是不清楚伯母和伯父之間的感情如何,但我相信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除了矜持,更重要的是如何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對方知道,不是嗎?」
曾喜萍微微動容,想起那無緣早逝的丈夫,眼眶微微紅潤。
「雖然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你的認同,也不知道將來跟瀚揚能哪能長久,而且我這個人缺點又不少,但如果伯母願意給我機會,或許你也會在我眾多的缺點裡找到少之又少的優點,就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試試看?」她笑嘻嘻地自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