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馨指著廊道的盡頭,尖聲怒叫。
剛才親眼目睹了那一幕,讓她有如五雷轟頂。
她防了宗澈這麼多年,就是怕會有這種事情發生,而它居然真的發生了!
「媽!阿澈真的沒有對我做什麼,你不要誤會!我們剛才只是……只是……」
靖童也不知道該怎麼向母親解釋,剛才所發生的事情。
她剛才只是想安慰他,撫去他臉上的沮喪,然後不知怎地,它就發生了。
該怎樣向盛怒中的母親說明白呢?
「你還護著他?他剛才想侵犯你!」
可怕的字眼像閃電似的射出,將所有人都震得刷白了臉。
「媽,你在胡說什麼!沒有!阿澈他沒有!」
靖童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她轉身想安撫宗澈,卻看到他異常安靜地呆立原地,神色陰沉。
她想拉他的手臂,可剛碰到他的手時,他突然衝了出去。
「阿澈!」靖童大聲叫喚,想追上前,卻被母親拉住了。
「你不要管他,讓他離我們傅家越遠越好!」
傅思哲這時也走了上來,奇怪地問:「怎麼啦?阿澈怎麼半夜三更跑出去了?」
「他最好不要再回來!我以後也不想再看到那壞胚子的臉!」
傅思哲聽得糊塗極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他剛才想欺負童童,幸好被我及時發現了!我早說過他不是好東西了,偏你就不敢違抗老爺的意思,不敢把他趕出去!」
「媽!」靖童沒有力氣再向母親解釋,她奔進了房間,衝到了窗邊。
夜色下,一個高瘦的身影自大門飛奔而去。
「阿澈,別走,阿澈……」靖童放聲高呼。
但那身影聽到呼喚後,不肯回頭,只稍稍停頓了一下,又再次向前奔跑,最後消失在夜色中。
傅思哲皺著眉頭,對林月馨說:「你太魯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都沒弄清楚,就把人趕出去了。爸爸這兩周去了老二家,等他回來,你可不好交代。」
「老爺再生氣,我也要把他趕走!」林月馨態度強硬的說完,又向著窗邊的靖童嚴厲地說:「童童,不要再叫了!讓他走!那壞小子留在你身邊,只會破壞你一生!」
靖童聽不進媽媽的話,她呆立在窗邊,望著茫茫夜色中宗澈消失的方向,不知所措,又是沮喪又是傷心。
阿澈他心高氣傲,怎麼受得了這樣的委屈呢?
他不會跑得很遠吧?
他明天還會回來嗎?
他在台北已經舉目無親了,他還能去哪裡呢?
阿澈阿澈,不要生氣,媽媽只是誤會了,你明天一定要回來啊!
靖童對著茫茫夜色喃喃地祈求,她衷心希望阿澈生氣過後就會回來。
然而她沒有預料到,宗澈這一定就沒有再回頭,她要在好久好久以後,才會與他再度重逢。
重遇之時,他們都已經完全長大,他不再是當年那個青澀驕傲又彆扭的少年,而她也不再是單純喜歡著他的少女了……
第三章
嘩嘩嘩……
微弱的水聲再次在耳畔響起,使得床上睡夢中的人兒,以為又回到了八年前的每一個清晨。
傅靖童迷迷糊糊地睜大眼睛,看看陌生的房間,一時間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
樓下又傳來泳池的水聲,是阿澈又在晨泳嗎?
靖童搖了搖頭,突然記起,阿澈已經離開八年了。
而這裡,並不是台北的傅家山莊,而是台南的雅閣酒店。
她工作的音樂樂團今天將在台南演出,昨晚她隨團住進了這家五星級假日酒店。
她下了床,走進盥洗室梳洗。
半晌,她走出來,拉開了厚重的窗簾。燦爛的陽光立刻穿透玻璃窗,照亮了華麗雅致的房間。
半圓型的酒店大樓,圍著彎月型的大游泳池。
六月的天氣已經相當的酷熟,好動的旅客抵不住陽光與按摩泳池的吸引,早早地便入水嬉戲。
原來不是阿澈,不是八年前的時光。
剛剛有那麼一刻,她恍惚地以為又回到了八年前,阿澈還在山莊的日子。
好久沒有再想起他,久到她以為自己都快忘掉這個人了。
然而清晨熟悉的水聲又再次提醒她,在她的生命裡,曾經有六年的時光,有一個男孩進駐,相伴左右。
難得的悠閒清晨,使得靖童無端地懷念起從前。
可是,僅僅只是懷念,因為一切都已經改變。
她打開電視,收看新聞。
「氣象局預報,今年第三號颱風蒲公英將於明後天在南部地區登陸,預計將帶來強風豪雨,請民眾特別留意,嚴防強風……」電視上,播報員正在喋喋不休地說著。
難怪天氣那麼悶熱,原來是颱風來了。靖童想著,擱在床頭的行動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藍色的螢幕閃爍,來電顯示是子建的電話。
遲子建是個富家子,是樂團的台柱,才華洋溢的鋼琴家,也是她交往了四年的男友。
「早,子建。」靖童邊看著電視邊說話。
「早,童童,我有沒有吵到你睡覺?」遲子建笑問,聲音溫暖而低沉。
「早醒來了,我認床,在陌生的地方總是睡不熟。」靖童微笑。
遲子建是個溫柔的情人,總給她如沐春風的舒服感。
「童童,我很想你。」電話那頭的人,突然輕輕笑起來。
靖童也笑了,「遲子建你太誇張了,我們才三天沒見。」
「一日不見,如隔……」
「不要再說了,好酸。」靖童忍著笑,抬頭望望窗外刺眼得過分的陽光,說:「颱風要來了。」
遲子建叮囑:「對了,我剛剛也看了電視新聞,颱風明天就來了,你在南部要小心些。」
靖童笑說:「放心放心,颱風總不會把我刮走了。」
電話那頭突然沉默了一會,才又出聲:「有時,我會莫名有些擔心,害怕你突然走了,消失不見了。」
靖童啞然失笑,「怎麼會?」
「我昨晚還作了個夢,夢到你穿著白色婚紗,手上捧著花束,微笑著向我走來。我高興地走上前迎接你,誰知剛眨了眨眼,你就突然消失了。我當時就嚇醒了,醒來一身是汗,現在想來還覺得心悸。」
靖童聽了不禁感動,柔柔地說:「你好傻,我們兩周後就要訂婚了,難道你還怕我會跑了不成?」
「可能就是婚期近了,我才有點緊張。」遲子建輕笑一下,說:「如果不是週末有演出,我一定會陪你到台南的。」
「子建,放心,我真的不會跑掉的。」她向他保證。
掛掉電話後,靖童靠在窗前,握著手機,有些發呆。
為什麼子建對她總是抱著患得患失的心理?難道她真的讓他感到那麼不安嗎?
子建真是個很傻的男人,擁有如此癡情的男友,是她傅靖童最大的幸福吧!
手裡的電話又響起來,又是遲子建那個傻瓜嗎?
「童童,是大哥。」低沉而極具威嚴的聲音響起,是大哥傅靖恆。
「哥?」靖童感到有點奇怪,大哥管理著整個尚林集團,平日忙得幾乎沒有私人時間,若不是有要緊的事情,絕不會打電話給她的。
想到這,她突然緊張起來,「是爺爺身體不舒服嗎?」
傅老爺子已經年近八十,身子不如以往的硬朗,經常鬧些小毛病。
「不是的。」傅靖恆沉默了一會,說:「童童,有件事情,你要有點心理準備。」
「到底怎麼了?」靖童感到更加奇怪,大哥向來不是這樣吞吞吐吐的人。
「我們找到阿澈了。」
靖童握著手機,腦中停頓三秒,一時問消化不了這突如其來的消息。
找到阿澈了?一陣茫然的感覺無端湧上心頭。
她曾經多麼想聽到這個消息,在阿澈剛出走的那兩年,她是多麼的想找出他的下落。
可是在相隔八年之後,許多強烈的感情都已經模糊,就連阿澈的模樣,她都快忘記了。
在這個時候,聽到這個曾經叫她非常渴望的消息,她只剩下茫然。
「他……他還好嗎?」她屏息輕問,突然害怕聽到讓她承受不了的噩耗。
「聽說過得不錯。」傅靖恆回答。
「怎麼找到他的?」她小小地鬆了一口氣,輕聲問。
「你記得嗎?爺爺三年前曾經收到一張寄自台南的一千萬匯款單,雖然查不到寄款人,但爺爺相信那是阿澈寄來的,他說阿澈當年曾經跟他借了一百萬,並承諾以後用十倍償還。
於是,我就派人到台南一帶去找,可是沒有任何結果,後來也就放棄了。這回你三哥到台南一個溫泉旅館度假,竟剛巧碰到了他。可見人算不如天算,該出現的總會出現。」傅靖恆感慨說道。
「他就在台南?」原來他就在台南,也許他就在她的附近。
下意識地俯望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群,滿是灑了陽光與水的陌生面孔,卻沒有一張是那曾經熟悉的臉孔。
會不會,等她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變得一如樓下人般陌生?
「嗯,爺爺一直希望能找到他,我明天要飛美國辦事,半個月後才回來,到時我會去找他。」傅靖恆遲疑了一下,說:「童童,當年發生那件事情,那時你們還小,希望你現在已經不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