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急又擔心,急到一個程度而又無能為力時就覺得生氣,可是想到明明之前在電話裡那種彷徨又無助的聲音,他又開始擔心她。
相對的,對於自己的婚事被耽擱,他卻又有一種……一種覺得如釋重負的感覺。總之,他覺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很複雜,一時也厘不清自己到底是該高興還是該失落。
下了飛機,他立刻趕到明明告訴他的旅館。一進旅館,他立刻打聽明明的下落。
然而服務人員卻說,她從中午出去後就沒再回來。
沒回來?殷楚生又氣又急,不是說好了在旅館等他的嗎?現在天都黑了,這個死丫頭又跑去哪裡了?
突然,幾個看起來像是當地警察模樣的人走來,用柬埔寨語向旅館的人問了幾個問題,旅館的人拿出一本像是登記住宿的名冊指給警察看,又指了指殷楚生。
警察看了看他,然後用不很標準的華語問:「你是來找一個華人女孩的嗎?」
殷楚生點點頭,一顆心上上下下的。是不是明明發生什麼事了?
警察看他是華人,又好像有點錢,竟然一開口就跟他要錢,才願意帶他去找人。殷楚生無奈,只好給錢,他只想趕快把她們帶回來。
坐上車,車子離開金邊市,往郊外駛去。隨著時間的流逝,窗外的景象也愈來愈荒涼;殷楚生的眉則是愈鎖愈深。不是叫她們不要亂跑嗎?他的心沒來由地害怕了起來,萬一明明出事了怎麼辦?萬一……
他不敢往不想,但可怕的影像不斷在他腦中浮現,讓他坐立難安,只能不耐煩地要警察開快一點。
在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後,他在一個鄉下的警察局門口停了下來。由門口站著一個警察來看,他大致可以肯定這是警局而不是民居。
一進去,一個中年警察坐在那吃飯,另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坐在中年警察的對面。
明明頭髮散亂,兩眼無神,臉色有點蒼白,全身滿是泥濘……她看見了殷楚生,本想上前,卻因為被警察銬上手銬而動彈不得。
殷楚生看到她,心總算放下了一大半。但是看她全身滿是泥濘,心頭火又浮了上來。不是千叮嚀萬交代要她待在旅館裡等他來?結果呢?她可知道他嚇得一顆心都快跳出來?!
「妳究竟搞什麼鬼?!」他好想把這個女人的腦袋剖開,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什麼!「妳知不知道這裡有多可怕……嘉慧呢?」
明明蒼白的臉終於有了點表情,她囁嚅著,不知該怎麼啟口。
「她……她不見了……」她吶吶地說著。
「不見了?!妳竟然把她給搞丟了?!」他向她吼。
「我……」她好難過,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好累,連哭都哭不出來……
警察拍了拍殷楚生,示意他辦手續。殷楚生冷著一張臉,跟著警察去另一邊辦手續。透過另一個警察的翻譯,他才知道,原來明明坐上計程車要去找人,由於語言不通又沒錢,司機也沒把她送回旅館,明明以為計程車司機要對她做什麼,嚇得跳車,整個人跌到泥濘去……
由於她沒有證件,警察只好當她是非法入境者,將她先銬起來,等候金邊的警方證明她的身份才能放了她。
一開始她一直說她跟朋友失散了,還拜託警察一定要找到她的朋友。後來她像是累了,躺在椅子上睡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殷楚生快到的時候她才恍恍惚惚地醒了過來。
警察說,在機場找到了嘉慧的出關記錄,她去了峇裡島。
聽完,他一顆心又軟了下來。她大概是不知道怎麼會跟嘉慧失散了吧!他相信她不是故意的,想起剛才對她凶了幾句,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語氣太差了……畢竟她在這邊也吃了不少苦頭,他何必這樣對她……
他放下了心。看來嘉慧應該沒事,更何況嘉慧起碼在國外生活過,對陌生的環境適應力比明明要好一些。於是他向警察借了電話,正想打給鍾叔報平安時,轉念又想,以鍾叔的脾氣,大概會飛到峇裡島去把嘉慧給押回去。
他還是……還是打給甘宇琛吧。
宇琛說他願意去峇裡島看看,所以他便放心地掛上電話。
而此時,警察終於解開了明明的手銬,她慢慢地站起。
殷楚生辦完手續,看著她搖搖頭。這個女人真的是生來毀掉他的,她害他丟了客戶,還跑掉了個新娘,現在還要千山萬水從台灣跑到柬埔寨來「解救」她!他跟她到底是哪裡不對盤?她真是個超級大麻煩……
可偏偏……偏偏他就是對她有感覺。這到底是哪門子的緣分?
他走近她,正想帶她離開,她卻冷不防地在他面前倒下。
他伸出手及時抱住她。天哪!她的身體好燙!該死的!他剛才怎麼沒發現她臉上那份異常的蒼白。
「明明?明明?妳怎麼樣了?!」他著急地,「這裡最近的醫院在哪?」他向警察詢問。
明明勉強睜開眼,拉住他的手。「我不想去醫院……回旅館,你說要在旅館等的……」
「好好好!我們回去,我們現在馬上就回去……」他抱緊她,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準備回市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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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睜開眼,只見天花板上的吊扇正緩緩地繞轉著。
她的腦袋有點重,眼皮也很沉重。這是哪?她只記得自己為了追嘉慧而上了計程車,然後計程車把她送到警察局……
然後呢?她好像看見楚生來了,一開口就是一頓罵。
這是真的嗎?老實說她情願被他罵,也好過一個人在這裡孤伶伶的。
「妳醒了,怎麼樣?覺得好點了嗎?」一個溫柔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明明轉過頭,看著坐在床邊椅子上的他。是真的!他真的來了!她眨眨眼,然後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要去找嘉慧……」她掙扎著要起身,卻被楚生給攔了下來。
「妳追不到她了。」他的語氣很心疼,又有一點生氣。她可以為了嘉慧搞成這樣?他莫名地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她現在人在峇裡島!」
「那、那你還不去把她追回來!」她握住了他的手,熱切地說。
「我去把她追回來,然後丟下妳不管嗎?」他問她。雖然水土不服不是什麼大病,但是她這麼一倒,可真是嚇死他了。
而且,當他在床邊守著她時,很無奈地發現,他真的真的……好喜歡她。一路上其實他擔心的都是她,想的也是她。
他……該讓這份情感深深埋進記憶裡嗎?之前他是曾這麼確定過,可是現在這個念頭卻不斷地在動搖。
「我沒事的,我會自己照顧自己!」她急急地說。
他歎了口氣。「嘉慧沒事,宇琛已經在那裡找到她,馬上就會回去了。」
「真的?」她睜大了眼,稚氣地問著。
他微笑,她不氣他的時候真的很可愛。順手拭去了她臉上的淚痕,然後點了點頭。
輕輕撫著她的頭,他不語,只是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麼,當他眼中只有她時,心裡就不會想起別的人、別的事,好像在他的生命當中,就只有她。
只有她才會牽起他生命中的一種悸動與溫柔。
明明呼出了口氣。得知嘉慧平安沒事就好。再度閉上眼睛,只覺得全身黏黏的,很不舒服,才想起她好像跌到泥濘裡去了,她現在很需要洗個澡。於是她再度試著要起身。
「妳又想幹嘛?」楚生問。她真是個不聽話的女孩。
「我想洗澡……」她說,隨即想起,她並沒有換洗衣物。
「想洗澡了嗎?不知道是誰不顧一切的跳車!」
她睨了他一眼。「你很討厭耶,我那時候嚇都嚇死了,哪知道那個司機想對我做什麼!」那時車子愈開離市區愈遠,她很害怕好不好!
「那個司機是要帶妳去找翻譯,人家聽不懂妳在說什麼。」他戲謔地說,然後站起身,拿了一包東西給她。
她一看,竟是一套換洗衣服。
「快去吧,小泥人。」
她向他皺皺眉。哼!竟敢嘲笑她。可是、可是握著那包他為她準備的衣物:心裡卻又覺得暖暖的……
她下床,頭好像沒之前那麼暈了,只是仍覺得全身沒力。
現在是深夜了,四周安安靜靜地,楚生在門外,只聽見浴室裡的水嘩啦嘩啦地流著。從水的聲音,他腦海裡竟浮現關於她的身體的遐想……
意識到自己的衝動,他趕緊站起身,努力地將奇怪的念頭壓下去,他需要到外面去走走。於是他開了房門,在門口抽了根煙。
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昏黃的燈光,忽然,燈光在他眼前閃了閃,再閃了閃……
然後啪的一聲,停電了!
「啊!」房內傳來尖叫聲。
殷楚生立刻丟掉手上的煙,衝進房裡。明明還在浴室裡。他敲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