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總該懂得手語吧?
杜文靖在心頭琢磨半天。他倒也不一定是見色心喜的人,但即使是避難式的度假,出國旅遊,若完全沒發生點浪漫艷事,可以吹噓一下,拍攝回去影像都是些年近古稀的阿公阿婆,人家還以為他是被下放到老人安養院了,豈不被笑掉大牙?也太對不起他的風流性格。
不行,不行,得想點辦法。
嗯,好吧,出門在外嘛,不要太挑剔了,於是杜文靖就跟人家用比的,以自創的手語,表示:你好嗎?
林楓兒依舊對他視若無睹。
咦——總不會還是個瞎子吧?杜文靖在心裡嘀咕。
他掏出隨身紙筆,想了想,不知她是哪一國人,瞧著像東方人,要不就是中國人,要不就是日本人,不太可能是希臘人,反正他也不會希臘文,因此決定用英文,在上面寫著:「CanyouspeakEnglish?」遞給林楓兒。
林楓兒瞧了紙片一眼,還是面無表情。
糟糕,難不成遇到文盲了?那他的運氣可真不是普通的好。
正進退兩難時,那群泳裝阿婆已經湧向他來,拉走他,擺各種POS要他攝影。
要論臉皮厚,杜文靖絕對在世界排名之前。
人家林楓兒都擺明不理不睬了,他還絲毫不以為意地老是要去找她搭訕。
向那群阿婆打聽後,他現在已經知道她不僅不聾不啞不瞎,還是個中國女孩,而且來自台灣,那不就是同鄉嗎?
那天瞧林楓兒一人在樹下喝茶納涼,他就跑過去,坐在人家對面。
「嗨,我叫杜文靖,可以請教芳名嗎?」
「不行!」林楓兒回答得乾脆。
杜文靖愣了愣,眸中迅速燃起怒火,搞不懂這一臉抱歉相的女孩到底跋什麼跋,但愈是如此,他就愈是要逗惹她,看她如何!
她愈是態度冷漠,他就愈是嘻皮笑臉,她愈是不理人是吧?哼,他就愈是要她理他,這不是犯賤是什麼?但杜文靖偏偏就是那種賤性難改的大男人。
他吊兒郎當地聳聳肩,戲謔地說:
「你很特別哦,搞不好是第一個到這種地方度假的中國女孩,而我恰好是第一個來這裡的中國男人,你說,我們不是挺有緣的嗎?」
「你常自以為能言善道嗎?」林楓兒總算是以反問回答了,雖然口氣還是冷冷的嘲諷。
「哪裡,你過獎了,我最不會說話了,我最會的——應該是做人。」
天哪,怎有這麼大言不慚的人類?
林楓兒果真受了太大的剌激,當場把一口茶噴出來,吐得杜文靖滿頭滿臉。
哎,對方雖然不怎麼美麗,但總是女孩,在某些情況下,男性讓女性,彷彿也是很天經地義的,所以杜文靖很認分地掏出手帕來擦拭,而不是給對方一拳。其實若不是勉強按捺著,他倒真是挺想這麼做的。
「奇怪,我總覺得你的聲音聽來挺熟悉的。」
杜文靖擦乾茶漬後,還很不識相地掏了掏耳朵問。
當然熟悉啦,哼,林楓兒很慶幸做廣播時的聲音,都被她以阿法小子電腦裡的多媒體聲效略微改變了,否則現在就掩飾不了身份了。
「這就是你慣常用來搭訕的說辭嗎?不嫌手段太老了?」
「用來對你嗎?喔——」杜文靖裝出一臉恍然,點點頭,邪裡邪氣地說:「我都還沒決定是不是有必要這麼做,倒先被你識破了,不過,你說得一點都沒錯,我向來對於不同等級的女人,就採用不同等級的搭訕辭——」
杜文靖話沒說完,林楓兒的杯子不知怎地突然向前飛,砸向杜文靖。
「好奇怪,今天的風可真大,連杯子都會飛哦——」
林楓兒慢條斯裡地說。
被砸個正著的杜文靖,眼睛幾乎要冒出火來了,不過轉念間,他又風度翩翩地笑了,而且笑得挺壞的,繼續未完的話題:
「斯斯有三種,而通常呢,女孩也有三種,一種是有波無腦,一種是有波腦又好,這都沒什麼問題,最麻煩的,是第三種,無波腦壞的女孩,常常自視太高,如果又加上長得實在有點抱歉,那她這一生,可能就真的會過得很抱歉了,對於這第三種女孩呢,我通常是採取比較同情的態度,搭訕時所採用的手段,也會盡量降低標準——」
杜文靖這一串話,說得萬分驚險,邊說邊躲,且閃且逃,時而還要騰手來捕接不明飛行物,而話還未及全部說完,就撐不下去了,已經被林楓兒憤丟過來的杯盤器具砸得落荒而逃。
饒是如此,杜文靖還是樂此不疲。
很奇怪,他就是愛逗這個每次看見他就板著一張臉的怪女孩。
她愈是冷漠高傲,他就愈愛找她聊天打屁,很希望能把她逗笑,但最後的結果,常是惹得她七竅生煙,而自己也被氣得差點當場吐血身亡。
美其名為聊天,多是杜文靖自搭自唱的時候多,林楓兒回答的時候少。
或許是太無聊了吧,能找個懂中文的人講講話也好,否則杜文靖真難以解釋自己幹麼老是在這個連中文名字也吝於透露,對他臉色總是不甚好的女孩面前受窘。
這實在太不像他了。
這女孩跋個二五八萬的,長相平凡,身材五短,誇張點說,站起來,身高才到他肚臍上方一點點,有什麼吸引人之處呢?
唯一令他能夠讚美的,就只是那對美麗睿智的眸子,彷彿深不可測,有一股吸引人渴望跳進去一探究竟的魅惑力。
反正他就是學不乖,一次三次忘記前車之鑒,忍不住去撩撥她。
林楓兒真是恨死了他的陰魂不散!
她都已經逃家避難流亡海外了,竟還在這裡碰到他,難不成她還豈避再避?
笑話,她又沒犯法,充其量,只是不想被人招惹,但安寧的度假光陰,卻又叫他給破壞掉!怎不令她懊惱?
難不成他上輩子和她有仇啊?才讓她在這一世裡,受盡這個傢伙的迫害。
說迫害,一點都不誇張。他已經嚴重干擾到她,帶來巨大的精神威脅。
下次他再敢來,就拿鍋拿鏟,把他給轟到地中海去餵鯊魚!
林楓兒歹毒地想著,在幻想裡,愈歹毒地凌遲他,才能略消她心頭之恨,雖然她並不肯定地中海到底有沒有鯊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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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鄉遇故知,多麼難得的事,我們幹嗎不好好相處呢?」
這天,林楓兒在涼蔭下不知忙些什麼,不知死活的杜文靖又來了。
聽到他的聲音,林楓兒只覺渾身血液強強滾,把她的新仇舊恨給煮沸了。
「其實我們又無怨無仇,又在這舉目無親的異鄉,同為中國人,四海之內皆兄妹,就算當不成兄妹,起碼也該變朋友吧!」
杜文靖又油嘴滑舌地,吊兒郎當,沒一句正經。
無怨無仇?我們的怨仇才深呢!無怨無仇,見你個大頭鬼!林楓兒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反而很難得地對杜文靖露出燦爛而又意味深遠的笑容。
嗯,雖然實在笑得不怎麼迷人,但對杜文靖卻已經是很大的鼓勵了。
有志者事竟成。國父他老人家說得果然沒錯。抱歉女孩願意笑得這麼給面子,顯然他的努力沒有白費,至少杜文靖是這麼以為的,因此忍不往覺得很感動。
「既然如此,為了慶祝我們友情的開端,我請你去附近那家小酒店喝一杯,怎麼樣?我可是很誠懇的喔,像我們這麼有緣分的人實在不多,懂得惜緣是很重要的……」
杜文靖講得興高采烈,一點都沒察覺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在自彈自唱。
如果聰明點,他應該警覺到情況有異,先溜為妙。
平常,林楓兒豈會任他瘋言瘋語,完全不反唇相稽?沒砸他東西,還送他一朵意味深長的燦爛笑容?
太不正常了。而且她還背過臉去,和一隻希臘小島上常見的綠蠍子說起話來:「真是太有緣了,怎麼又見到你這沒品的傢伙呢?嘖嘖嘖,前幾回你來惹我,我總好心放你一條生路,自己避開就算了,你倒又一次次地自己尋上門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我本有慈悲心,奈何你太煩人,據說蠍子是有毒的,與其留你危害人間,不如早日替你送終,我打,我打,我打打打……」
林楓兒嘴裡喊著打,果真拿起一根藏在身後的木槌子,往前亂槌一通,結果蠍子一下也沒槌著,那機靈的小傢伙,早就逃之夭夭,倒是杜文靖閃避不及,被猛槌得一身烏青滿頭包,痛得齜牙咧嘴,還因為躲避時,不慎撞到某顆牙齒而缺了一小角。
「哎唷,疼死我了……你不知道這種蠍子是沒毒的嗎?」
杜文靖苦著一張臉,幾近氣若游絲。
「噢——那種蠍子沒毒呀?早說嘛!」
「你又沒問我,哎,那只可憐的蠍子,真好運,沒遭到你的毒手。」
杜文靖的意思,其實是想提醒她,遭到毒手的是自己,為了讓她明瞭她幹了什麼好事,還怕她眼睛散光兼近視,故意誇張地撫著痛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