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費栩藉題發揮,想乘機整治這個教他無法得逞的小小侍衛。「竟敢如此無禮!來人!把他抓起來,打他們五十重棍,給我好好教訓教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如此倨傲無禮。」
孫弄月畢竟還是太單純,她沒想到情況會急轉直下變成如此。費栩擺明是欲加之罪,但追根究底仍是她害了他。
「別打我夫君。」她擋到鄭子禹身前,臉上毫無畏懼之色。「要打就衝著我來好了,我願為他代為受過。」麻煩是她惹出來的,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成為代罪羔羊。
「娘子,聽話!別強出頭。」鄭子禹強烈警告意味的眼神盯著孫弄月,以柔聲卻不容置喙的語氣說。
「真是一對恩愛的夫妻呀!」費栩爐火沖天地看著他們,訕笑譏諷道:「我聽說恩愛夫妻都是患難與共,今天本公子倒想見識見識,來人哪!把他們兩個都給我抓起來,重重的打,打滿五十重棍為止……」費栩狂笑不已,心滿意足地看著他們被押進牢裡穩固的木籠中,胸口的鳥氣頓時消去不少。
費栩一下令,幾名高壯的家丁毫不留情地開始揮棍,鄭子禹當然不容孫弄月受到絲毫的傷害,他將她揣入自己寬大的懷抱中,以自己的身軀擋下棍棍無情且沉重的刑罰。
「你——」孫弄月因他周密的保護錯愕怔忡住了。他將她壓在身下使她動彈不得,但也因為如此使她完全免於重棍加身,她因他義無反顧的舉動深深動容,他……竟是如此維護她!
每一棍都結實地落在他的背上,這皮肉疼痛難當自是毋須多言,所幸鄭子禹長年累月所練就下來的強健體魄對這區區刑罰還挨得過去,但望著身下的她擔憂萬分的小臉,忍住痛楚,他勉強自己擠出一絲笑意。
「別擔心。」他安慰她。
總算,漫長磨人的刑罰終於結束,費栩命人開了牢龐,在看到鄭子禹不支倒地而稱足心意之後,才率眾家丁揚長而去。
在終於等到四下無人之後,鄭子禹才忍著背傷吃緊的疼,緩緩地起了身;起身時,身子還有些微搖搖欲墜。
孫弄月扶住他,望著他背部血跡斑斑的傷痕,不禁紅了雙眼,既是內疚又是心疼道:
「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強忍住哽咽的哭聲,她關切地問:「你撐得住嗎?」
「不要緊的,我還挺得住,別擔心。」鄭子禹明白她的歉疚心情,逕自運功調息,「當務之急,還是先離開這裡。來,抱住我。」眉宇間明顯可見的痛楚神情雖表露無遺,但他仍刻意忽視背上的噬疼,注意著四下的動靜。
孫弄月不再贅言,依他所說的緊抱住他,接著感覺到地縱身一躍,輕鬆地離開了費府內院。
過了片刻光景,在鄭子禹借力使力的輕功飛縱之後,兩人雙雙在城郊外的一間小竹屋前落腳。
察覺出耳邊呼呼而過的風聲倏然停止,孫弄月將緊埋在鄭子禹胸膛裡的小臉抬起。望著他的瞳眸中,有著緊張後的興奮與好奇;她不明白,有反抗能力的他根本就犯不著逆來順受,但——
「剛才你明明可以反抗或先行離開,不需要忍受他們這麼可惡的對待……他們那些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你的對手。」她道出了心中的疑問:「為什麼要任由他們打你呢?」
「費栩不過是想出出氣罷了,我若是不順他的意,恐怕事情只會愈鬧愈大。這次的任務失敗也就算了,倘若我沉不住氣而出手了,這樣我的身份一定會暴光的,我只是不想再增加是非而已。費祝那老頭雖然蠢笨了些,但他的細心還是不可忽視,懂嗎?」他輕描淡寫解釋著,心知冰雪聰明的孫弄月能夠瞭解。
「你似乎不太在意自己的性命。」她道出自己的見解,有些不以為然和——心疼?
「你是指方纔的刑打吧?」他淡然飄忽的笑意不易察覺,但她還是捕捉到了。「那又何妨?總之死不了,我習武不止一年半載,這點傷尚挨得住。」
意思就是他不在乎,而孫弄月相當不認同鄭了禹如此無所謂的態度。
「你不可以這麼輕賤自己的生命,身子是你的,你該珍惜!」她斥道,語氣不自主地揚起。
「多事!」鄭子禹撇開臉,也撇開對於她關心他的感動——他受不起她紆尊降貴的真摯關懷。
『啪!』一個清脆的巴掌聲落在鄭子禹的左臉上。
他瞪視著她——那是當然!
「這就是你對你救命恩人的報答?」語氣是惱火的。
「誰叫你嫌我多事!」她亦不甘示弱。「姓鄭的,我是把你當朋友看待,否則你的死活幹我屁事!」她已顧不得秀氣文雅。他比驢子還頑固,她只能以粗魯的方式勸待。「如果你也認我這個朋友的話,拜託你愛惜一下自己,就算為了我,我喜歡看到你在我面前礙眼的活動,行不行?」
她的話教他心頭一陣暖意。
「那你呢?我看你也不很愛惜自己,否則怎麼會落入費栩手中?」他的話像鞭子一樣犀利用。
「這種情形我是第一次碰到,以後我不敢再私自出城了。」她心虛地垂下頭。「我都認錯了,你還想怎樣?我知道你到底還是在乎我這個朋友的是不是?我身你道歉嘛!對不起,你別生氣好不好?」即使是討好的笑容,她仍是美得令人目眩。
他氣惱自己為何對她總是有種投降的感覺。
「算了。」他淡淡回答。
「你知道嗎?我原本對你的印象並不是很好,可是在見了你之後,才徹底扭轉了對你的看法,我覺得你是個非常與眾不同的好人,而且到現在我仍然這麼認為呢!」
她簡單地坦言出對他深藏在心中的感覺,那分直言不諱的大方態度,以及沒有摻雜任何男女間曖昧的情愫成份,教鄭子禹無法對她設下心防。對他而言,孫弄月是一個相當特殊的女人。
「過獎了。」他明白那些話是她誠摯的個人觀感和純粹發自內心的贊言,並無它意。
她太單純,卻不是全然的毫無心機!他看得出來,她只是對男女之間情愛的體認尚未覺醒罷了,不過就目前來說,她的友誼雖真心且熱忱,卻無法令他自在地視
而不見或爽快接受。這心火一旦點燃,要吹滅又談何容易?
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呢?他是否應該慶幸她的不識愁滋味?以身份而言,按道理說他們兩人根本不可能會產生交集,但她卻輕易地進駐入他孤寂已久的心頭……非常殘酷的事實!
不容他再多想,她輕扯了扯他的手臂,憂心忡忡地說:
「你的傷——怎麼辦?」即使他的行動還能自若,但她仍無法忽視那令人觸目驚心的斑斑血漬,畢竟……這傷是因她而起、她無法等閒視之。
「不礙事的,竹屋裡有草藥,你先進去歇著吧,我上完藥會在門口守著,你安心地睡,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回城。」驚覺到自己和她逐漸自然的親密氣氛,有違一個姑娘家的清白之嫌,鄭子禹恢復往常的漠然神情。
不過,孫弄月的執拗性子也不容小覷。
「你的傷全部在背上,我幫你敷藥。不准你拒絕我!」她的眼神閃動著堅決的光采。
「你要知道,我這是顧及你的清白和名節——」
「我不管!反正這事你不說、我不說,又不會有人知道!」她霸道的聲音突然放柔了:「好不好嘛?你明知道我心裡很愧疚、就算是給我一個補償你的機會,可以嗎?」她軟硬兼施,說之以理的央求。
他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可奈何。
「好吧!」他將抓好的藥草搗成泥狀,然後交給她。「我去提水,你等會兒。」
「讓我去好不好?」她希望自己能多少幫他一些忙。「那口井離門口沒有多遠,這點小事我又不是不會做,你就坐在那兒等,我去提水很快回來幫你清理傷口。」她滿是乞求的目光。
「去吧!」他沒有阻止,目送她飛奔而去的身影,不經意地笑了。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雖為逾矩的極佳時機,但由於鄭子禹一向自律甚嚴,加上孫弄月未識思春情懷,所以……
「鄭子禹,你的體格真好看!是不是練武之人的身材都像你這樣?」像是發現什麼新奇事物般的驚喜,孫弄月手拿了一塊沾濕的麻布輕柔小心地拭著鄭子禹背部髒污的血痕時,一面欣賞他上身結實的肌肉線條,兀自開心得哇哇大叫。
鄭子禹沒有答話,只是沉默。
「是不是我手勁太重,所以你疼得說不出話來?」見他不語,她盯著他的臉,一臉天真地問。
「不是。」
「那就好。」聽了他的回答,她安心多了:「告訴你喔,我小時候本來也想習武的,可是練功夫好辛苦,而且我怕摔又怕疼,所以最後只好作罷,不過彈琴和畫畫可是我的專長——不如這樣吧!改天我畫一幅你的畫像送你,如何?」她興致高昂滔滔不絕地說:「你長得這麼好看,我畫起來也有成就感!嗯……我還沒有畫過男子的個人畫像呢!我娘說女孩子家畫些花花草草和自畫像就夠了,可是真的好無聊喔!有時候我也會幫那些丫頭們畫她們的畫像,他們都好高興呢!你高興嗎,有幸成為我畫下之人?」她兀自甜甜一笑,忘了自己正在為他敷藥的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