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楊花如飛雪的繽紛三月,美麗的江南水鄉人目皆是盎然的春色,波光瀲濫的湖、河更是畫舫穿梭、遊人如織。
而好山好水的杭州城除了山川毓秀之外,更以美女如雲享譽江南。
說到美女如雲的杭州城,就不能不提到西湖旁蘇家那艷冠群芳的大小姐--蘇穠芳。
蘇穠芳麗容端妍、天性聰穎,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十七歲時成為杭州城裡的第一美人。許多風流才子在驚艷之餘,紛紛作了詩詞來歌詠她的美麗和機智。
她的美名和才名使南北兩地的人相繼慕名而來,最後她被送進了宮中,對她驚為天人的皇帝立刻封她為天下第一美。
蘇穠芳的美麗和才氣讓她成了最受寵愛的把子,也改善了蘇家原本清寒的家境。
只可惜紅顏薄命,她年紀輕輕就抑鬱去世,留下天妒紅顏的遺憾。
天下第一美死去了,大家在痛心、遺憾之餘,新的天下第一美悄悄的長大了。
見過蘇抹麗的人都說她名字取得好。
抹麗,抹去眾麗故能艷冠群芳。
抹麗,是茉莉的別寫,她就像茉莉一樣,白如冰雪,馥郁如麝,柔弱纖細且小巧玲瓏。
大家都說蘇抹麗的美勝過蘇穠芳,在夫子爹爹蘇廷郭的調教之下,她漸漸的嶄露頭角,她所作的詩作、樂曲在杭州城內爭相傳誦。
她的工筆花鳥畫及瘦金體書法,就懸在蘇廷郭的書房裡,只有非常幸運的人才得以見到。
她的烹調手藝、女紅繡花更是一絕,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比她更稱得上才貌兼備的女人了。
芳齡十七的蘇抹麗是杭州人的驕傲。
要是有人問起杭州最美,得到的答案一定是蘇抹麗,而不是被騷人墨客讚美了成千上萬遍的西湖。
這樣一個美人,上門求親的人應該多得都快把蘇家的門檻給踏平了才對。
但事實上卻不是如此。
對於蘇抹麗的夫婿人選,蘇廷郭開出的條件很奇怪--
一不要王公貴族,二不要達官顯貴,三不要書生才子,四不要販夫走卒。
基本上,天下的男人差不多都包括在這四個範圍內了,所以蘇抹麗王今仍是人人覬覦的對象,還沒有人可以娶走她。
每個求親被拒於蘇家大門外的人,在懊惱之餘,都忍不住要問上一句--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配得上才貌兼備的蘇抹麗?
「相公,我真不懂你在想些什麼。」季月娥坐在擺設雅致的花廳裡,皺著眉頭,一臉不悅的對蘇廷郭說:「汪家公子樣貌好、人品佳,家裡做的是綢緞的生意,抹麗嫁過去之後,就是汪家的大少奶奶,這門親事你怎麼又說行不通?」
「當然行不通。」蘇廷郭揉著有些發疼的太陽穴,歎了一口氣,「人家家裡是做生意的,什麼巨商富賈、文人雅士,甚至是達宮顯貴都得招呼,抹麗要是真嫁了過去,怎麼會不出岔子?」
一聽,她不由得贊同的點點頭,臉上滿是憂色,「相公,真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咱們當了這麼多年夫妻,你說什麼我都沒意見,就這件事始終怪你。」她忍不住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那妳要我怎麼辦?眼睜睜看著李大富那個孔雀女兒搶走杭州……下,搶走天下第一美的美名?」他握著拳頭道:「就憑她那樣子,給咱們家穠芳和抹麗提鞋都不配。」
懷才不遇,始終跟仕途絕緣的蘇廷郭,這輩子最大的驕傲就是兩個粉雕玉琢的女兒。
她們的美貌和才名給他帶來了極大的滿足和虛榮感。
他蘇廷郭雖然什麼都不是,但卻是天下第一美才女的父親,多少人羨慕他的好福氣呀!
「人家愛怎麼自誇,那是人家的事。你不服氣什麼呢?」季月娥頭痛的說:
「你明明知道抹麗不是穠芳,為什麼要讓外人誤以為妹妹跟姊姊一樣有才華?唉!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好。」
穠芳和抹麗差了快十歲,樣貌一樣秀麗,唯一的差別就是她們的才智。
她知道很多東西是講天分、講資質的,只是為什麼穠芳聰明絕頂,抹麗卻有些呆氣?
姊姊婉約秀氣,妹妹乖巧文靜,兩個人都是嬌滴滴的,可抹麗乖巧文靜中又帶了一些些反叛。
她對琴棋書畫絲毫沒有興趣,也不像穠芳那樣有天分,不管蘇廷郭怎麼教她,就是學不會。
「所以我已經想辦法在補救了。」
蘇廷郭也頗為後悔,他壓根沒想到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的蘇抹麗會跟才名絕緣,如果他早知道她是朽木不可雕,他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當時就是氣不過李大富說天下第一美換人做,他才會讓大家見識年僅十三就已貌美驚人的抹麗。
而因為有穠芳的例子,大家自然認為抹麗也跟她一樣,才貌兼備。
為了維持這個美名,雖然明知抹麗絲毫比不上穠芳,他也只好暫時作假,想說過幾年她就會變得跟穠芳一樣了。結果,雪球越滾越大,謊言越說越多,他壓根不知道該怎麼解決了。
蘇抹麗是個什麼都不會的空殼子美人,這件事只有蘇家人知道,一旦她嫁了出去,絕對會曝光的。
「你所謂的補救辦法就是拒絕所有人的求親?」季月娥不悅的提高音量,「你要因為自己當年的不服輸,犧牲抹麗一輩子的幸福?太不公平了吧!」
蘇廷郭憤然的說:「妳以為我為什麼訂下四不嫁?因為王公貴族嫁了雖可過富貴的日子,可看看穠芳在深宮裡抑鬱而死,我怎麼能讓抹麗再經歷那種處境。
「而達官顯貴貪的不過是她的美貌和才氣,一旦知道抹麗是個空殼子,或者她人老珠黃了,她還有什麼好日子可過呀?
「才子書生更要不得,他們娶才女妻子是要用來炫耀,或是夫婦一同吟和,一旦知道她根本沒才華,哪還有得說,以文人的窮酸氣,一定是一紙休書立刻送回來。」
「這我明白,那販夫走卒呢?」
他姿態變得高傲,「那種小人物根本配不上咱們家抹麗。」
「話是這麼說,」季月娥擔憂的蹙起眉,「可抹麗不就一輩子嫁不出去?」
「那也不一定。」他有點心虛的低下頭,「世事難料呀!」
「相公,抹麗都十七了,如果再不讓她嫁,明年初她一定冊上有名,又要被送到宮中,到時候咱們這輩子都見不著女兒了。」
聞言,蘇廷郭的心房驚跳了一下,當年,他的愛女、他的驕傲--穠芳,就是上了那本小冊子,才成為後宮三千佳麗之一,最後死在深宮中,連最後一面他們都見不到。
每年朝廷都會派人來搜羅江南美女,一旦年滿十八,容貌秀麗的女子都會冊上有名,被皇帝看上的,就納入後宮,沒被看上的就成了宮女。
想到小女兒可能會步上姊姊的後塵,蘇廷郭這才覺得出名也不是一件好事。
「這倒也是……」他有些懊惱,「絕對不能讓抹麗再進宮了。」
季月娥斬釘截鐵的附和,「絕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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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冬時節,嫣翠山在北風的勁吹之下,花紅葉綠的景色早已經消退得無影無蹤,被一片雪白所取代,美麗的嫣翠湖上蕩著一艘小舟。
幽靜的山問小徑上一個人都沒有,所有的人都被嚴寒趕入了屋內。
梅家寬敞的大廳裡擺放了幾個烈火熊熊的大火爐,將整個大廳烘烤得暖烘烘。
一張大得嚇人的圓桌圍坐了二十個或老或壯的男人。
他們相貌各異,有的頭頂光禿、有的一頭亂髮,有的骨瘦如柴、有的壯如雄獅。
這二十個男人絕對不會是一家人,因為絲毫沒有共通之處。
每個人臉都紅通通的映著火光,有的一臉歡喜,有的則是一臉憤怒,似乎正為了什麼事情大聲的爭辯著。
「他奶奶的,我們家在嫣翠山當了八代的山賊,現在說要收山,我夏老八第一個反對。」他頭頂光禿禿的寸草不生,又矮又圓的身材活像顆大肉球,但聲音卻是驚人的宏量威武。
「話不是這麼說呀。」短小精幹的胡十八開口,「這裡哪一家不是當了八代山賊,就是這生意做久了,大伙煩了,才說要收山的。」
「放你媽的屁,當賊還有嫌煩的?怎麼分贓的時候沒見你胡十八說分贓煩?」
「我也有出力,為什麼不能分?」他不服氣的說,「你反對收山是為了什麼?你怕收了山,你這個排行第八的當家就沒了權勢、沒了威風。」
「這是祖先的基業,」夏老八固執的吼著,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來了,「怎麼可以因為一個毛頭小子幾句話就收了?!」
「嗯嗯……」一個抽著水煙的瘦小老人清清喉嚨,略帶沙啞的嗓音傅出,「身為那個毛頭小子的父親,還有前任寨主,我覺得我應該說句話。山賊這生意雖然好做,可是兄弟們總是得冒著生命危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