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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梵朵

  「屬下該死!竟然不知陛下來赫圖阿拉。」將主子迎到大廳,塔世克還驚魂未定。

  「不關你事,這是朕私下微服出巡,自然沒通知任何人。」

  努爾哈赤舉止威嚴、龍行虎步,雖然言語中無怪罪之意,但,那與生俱來的帝王威凜,仍叫一旁的塔世克不放心。

  「完顏都統,你就請起吧!鷹王可不希望你洩漏了他的身份啊!」鷹王,是女真部落對建州王的另一種尊稱。而此刻代努爾哈赤髮言的,便是努爾哈赤自小到大的玩伴,也是陪他征戰沙場的好兄弟——安費揚古。

  「啥?」塔世克是一頭霧水。

  「征戰這麼多年,朕已經好久沒回家鄉看看了,所以這次微服出巡,主要是想走走、散散心,並不想勞師動眾。」回到了自己出生、成長的地方,向來臉上線條冷硬的努爾哈赤,也有了些許的柔和光芒。

  「原來如此,那屬下立刻為鷹王打理一處乾淨的地方。來人哪——」

  「且慢!」努爾哈赤舉了手,阻了他的話。「為了不讓人起疑,朕只住今晚,明天一早我會另外再找掛單的地方。」

  「可是……」塔世克內心的隱憂不敢講。因為近幾個月來,赫圖阿拉裡出現了一批蒙面匪徒,個個武功高強又心狠手辣,且出沒不定,常搞的他這個都統灰頭土臉、氣得直跳腳。而萬一,好死不死的,就給努爾哈赤遇上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他完顏家的所有腦袋也不夠砍;就算沒怎樣,一旦鷹王知道他完顏塔世克領導無方,屆時,他還是得吃不完兜著走。

  「就這樣決定了。記住!千萬不可洩漏我的身份。」努爾哈赤再鄭重地重申一遍。

  「喳。」塔世克除了這句,也別無他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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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靜。

  完顏琉璃躡手躡腳地拎著一包衣物,朝著宅院後方的小湖走去。

  「琉璃,你幹嘛?」一隻手就這麼突然地搭上琉璃的肩膀。

  「啊!」琉璃頓時跳了一下。

  「作賊心虛呀!」富瑛白了琉璃一眼。

  「五姐,是你呀,嚇我一跳。」

  「半夜不睡覺,你拿衣服做啥?」富瑛向來是有疑必問,死纏爛打。

  「洗澡啊!」琉璃沒好氣地說道。

  「琉璃,不是五姐愛說你,雖然你長得醜,也不用自卑到不敢同自家姐妹一塊兒洗澡,其實我們平常笑歸笑,不過是鬧鬧而已,非真嫌棄你嘛!」

  「五姐,我知道你的好意啦!只不過這麼多年來,我早習慣了。」其實打從琉璃懂事起,她便刻意地與姐妹間保持著一段距離。倒不是因為她的孤僻,而是,她憂心自己的絕塵美麗。

  而她之所以會有這等古怪的想法,全是肇因於她母親在婚姻中的悒鬱。

  依據傳統,女真的貴族家庭是堅守著「一夫多妻」的結構。一個貴族男人,往往娶個十妻十妾來彰顯他的地位身份,而生在貴族裡的女人,則永遠都是家族握在手中的籌碼,經常被用來交換家族利益。尤其是美麗的女子。

  就如同當年琉璃的母親——富察德賢,舍下了青梅竹馬的愛人,被迫遠嫁大她二十歲有餘的完顏塔世克,來成就富察家因聯姻帶來的輝煌。

  雖然,塔世克對這位小妻子寵溺有加,但畢竟,同五位女人共同分享的愛,對向來心高氣傲的富察德賢來講,是種無法與說的失落、無處抗議的難堪。因此,就在這般的無奈下,使得琉璃在她八歲的那一年便失去了母親。

  琉璃還記得,母親臨終前殷殷交代的一句話:「寧穿粗布衣,毋嫁貴族郎!在這樣的時代,越美麗的女子,下場就越淒涼。」

  對母親的這番話,才八歲的琉璃還似懂非懂。直到幾個月後,二姐被許配給烏達山寨裡的一位行將就木的老頭,只因為對方願以此交換友好關係;而遠嫁輝發部落才不過三個月的大姐,也因為丈夫另娶新歡,她不過埋怨幾句,便讓人休了身份,在返回娘家俊的第二天,於閨房中上吊自縊。

  接二連三的悲劇,頓時在琉璃稚嫩的心中留下了無法抹滅的陰影。剎那間,母親臨終的教誨,日夜盤據在琉璃的腦海裡面。因此,當時才不過八歲的琉璃便下定了決心,她要把自己的美麗窩藏徹底。

  自此後,琉璃的身上總看不見新衣,而原本剔透晶瑩的小臉,不是沾了灰就是塗了泥。而這一切偽裝就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刻,才會在空無一人的湖水中,洗滌殆盡。而這麼多的苦心,甚至連她最好的姐妹查茵都不知情。

  但此刻,卻差一點讓多嘴的富瑛給揭了底。琉璃不禁暗自驚心。

  「五姐,那你半夜逛園子又為啥事情哪?」琉璃反問富瑛。

  「想看看那位神秘人物呀!」富瑛的眼中又泛起光芒。「聽傭人形容,那兩位客人長的是一表人才哪!」

  「那也不好半夜去偷看人家睡覺吧。」

  「去去去,你去洗你的澡,別管我的事情。」說罷,富瑛便興致勃勃地朝著努爾哈赤的睡房而去。

  「我才懶得理你呢。」琉璃聳聳肩,這才又匆匆地奔向湖邊。

  而在完顏大宅的另一邊,蠟燭火光一明一滅,努爾哈赤拆了頭上的辮子,才正打算要和衣就寢——

  「誰?」他發覺門外有動靜。

  「糟了,被逮了。」富瑛一個情急,便死命地朝湖邊方向奔去,而就在離湖還有二十步距離,富瑛便在努爾哈赤追來之前,轉進了自己的房裡。「呼——好險哪!不過,這漢子挺機伶的,配我應該還可以。」

  好個待嫁女兒心的完顏富瑛。只是富瑛的「垂青」,努爾哈赤不知情,他只是急於想追到那位躲在門外偷窺他的黑影。

  「奇怪?明明是跑到這裡?」追到湖邊的他正感疑惑之際,卻清楚地聽到由湖中的大石頭後面所傳來的撥水聲音。「看這下往哪兒跑去?」他縱身一躍,以極為迅速俐落的身手跳到了大石頭後方的那側岸邊,並抽出了腰間的短匕——

  空氣頓時凝結!

  他是誰?琉璃太過錯愕,僅來得及用手掩著胸前的重要部位,便再也吭不出半句話地,睜著她那大眼珠與他四目相對。

  她是誰?怎麼會美得如此教人迷眩?月光下的她,像全身用琉璃雕琢般的晶瑩無瑕,而乍見在粼粼閃亮的湖光中,更讓人驚喜得以為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鏗鏗——」出了神的努爾哈赤,滑掉了他手中的短匕。

  「大哥,什麼事情呀?」安費揚古亦尾隨努爾哈赤來到湖邊。

  又來了個人?!驚魂未定的琉璃,顯得更加慌亂焦慮。她依舊不敢出聲音,只是眼中的失措無助全看在努爾哈赤的眼裡。

  「大哥,你還好吧!」安費揚古看努爾哈赤沒反應,正打算要過去瞧仔細——「不要過來!」努爾哈赤急忙地大喝一句。

  「大哥?」安費揚古從未見他有如此失措的神情,不禁生疑。

  「沒——沒事——」

  「哈啾!」這話才出,琉璃就因冷顫而打了個噴嚏。

  「有東西!」安費揚古聽見了。

  「不!不是東西。」

  罵我不是東西?!琉璃覺得委屈。

  「可我有聽到聲音哪!」安費揚古覺得事有蹊蹺。

  「是……是貓啦!是貓在洗澡啦!」努爾哈赤是很少說謊的,所以功力很差。「我困了,咱們回房去吧!」

  不待安費揚古的回答,努爾哈赤又是一躍,便拉著揚古匆匆地返回房間。

  「奇怪?貓不是怕水嗎?會自己洗澡?」這一晚,安費揚古睡不著,盡想著那只會洗澡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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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一早,安費揚古發現努爾哈赤是一副睡不好的模樣。

  「沒睡好,因為那隻貓?」揚古以為努爾哈赤同他一樣。

  「什麼?」努爾哈赤鐵定忘了他說過的謊。

  「赫圖阿拉的貓會洗澡,真絕呀!」

  「喔,貓!是呀!是呀!」努爾哈赤這才發覺自己做的好事。

  「大哥!我已經準備好,可以上路了。」

  「上路……喔,我改變心意,暫時不走了。」努爾哈赤若有所思地說著。

  「為什麼?該不會你想研究那隻貓吧  」

  這話,安費揚古是說笑的。

  而努爾哈赤沒答腔,只是在他那冷硬的臉上,露出了深不可測的微笑,而腦海中,則全是昨晚那位仙女芙蓉出水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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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璃在房中踩步,已踩了兩個時辰了!

  「這下子,我非完蛋不可了。」琉璃懊惱地嘟噥著。

  「小姐,不過是見個客,照老爺的交代不就成了。」阿巴齊是府中的奶娘,而此刻,她的手上正拿著塔世克交給她的衣裳,命她一定得把這新衣穿在琉璃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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