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啊!所以後天的課才挪到明天,三堂課並在一起才方便哪!」
「那——後天你有沒有空?咱們反正沒課上,不如結伴上西郊碧雲寺走走,順便求個簽——」芳燕提議著。
「求什麼?!是不是跟耿肅有關哪?!」其實我也只是順口胡扯,逗弄逗弄她罷了,沒想到她卻認真了。
「唉呀!你不說出來會死啊!」她又是副小女子害羞的模樣。
姬芳燕和耿肅?!不會吧!這才教人擔心呢!
「噹噹噹——」上課鈴聲又響起了。
「喂——別發愣呀!今兒個雖然沒有穆教授的課,但也得打起精神。」姬芳燕拍了我肩膀一記。
「上課啦!你們倆還在窮蘑菇——」耿肅大老遠從教授門口嚷著。
「這男生怎麼這般婆婆媽媽的——」我皺著眉說著。
「他是關心嘛——快走啦——」
被姬芳燕拖著走的我,不禁心中又泛起一陣喜悅,原來人在幸福中,連驚喜都俯拾皆是。
我真心祝福耿肅與姬芳燕的愛情開花結果,但——我的呢?一定會的,憑我季雪凝的堅持,只要穆穎心裡有我,就算是千山萬水,我也勇敢向前,絕無半步退縮。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學,我收拾好背袋便急忙地攔輛黃包車往穆穎的住處奔去。
自從那天他表明心跡後,每一天,我們總會在下課放學後,相聚一小段時間,有時候是相偕散步於黃浦江,有時候則直接到他霞飛坊的住處品茶聊天。
但不論是在哪裡,只要他在身旁的每一分、每一秒,我們都能感受到彼此間濃烈且難以克制的電流互竄所迸出的火花熱度。
我從不知道,愛一個人可以愛到所有的表達都微不足道,而我,的確如此。
可是,他呢?這是我一直想找尋的答案,不想急著要他回答,怕的是他這塊木頭根本摸不透自己感情的真正歸屬而混淆了決定。
愛就是全然的愛,沒有夾雜著思義、愧疚或報償,因為一旦和在一起,就顯得不堪了。
他可以裝糊塗,但我要的是明明白白。
「小薔薇——你又在想什麼?」穆穎攔著我的腰,哈著我的耳朵。
「你說呢?」我笑著。
「想我呢——」
「才沒有呢——」
「真的?!」他的熱情一被挑起,就蔓延不息了,「可是我想你,今天一整天都在想你——」他說著說著又吻上了我的耳際、頸子,哈得我癢不可抑。
「哈哈——好癢啦——」我在他的懷中閃躲著。
「好好好——不逗你了,來——」他牽著我的手來到沙發旁,就要我坐在他的膝蓋上。
「這樣不好吧!萬一讓人瞧見了——」我有些擔心。
「不會的,沒我吩咐,他們不敢進來的——」他微笑的樣子萬般柔情,看得我不由得沉醉了。
「大後天你就要上天津去,一去就是三天,誰知道你會不會就忘了我」。我有些傷感地嘟噥著。
「我怎麼敢?我在那兒可是忙都忙不完哪——」
「忙什麼?」我心頭頓時一緊,該不會是——
「忙著想我的小薔薇啊!我在那兒一定會想你、想你再想你——」
「真的?!」我窩心地脈脈含情。
「真的。所以這幾天我要好好嘗夠你,才有多餘的打包上天津寥慰相思哪——」說著,他的熱情再度將我包圍,在這欲罷不能的繾綣中,我們都看到了彼此雙方的心靈——沒有遮掩、沒有欺騙,即使行為上還維持著最後一道防線,但季雪凝和穆穎早已融為一體、合而為一了。
我愛死了這份坦蕩蕩的感覺,我們的愛,不說也能看見。
隔天,遠從天津南開來的三十幾位學生把我們這偌大的校園加進了不少熱力與笑聲,整整三堂課,把天津和上海這兩地的美術教育作了一番交流。
當然,穆穎也成了我們共同的話題之一。
「穆老師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是啊!看起來開朗多了,而且笑容也多了——」
「那是當然囉!咱們上海有美女當良劑——」
「只不過你們這位上海美女來自天津,哈——」
「真的?!穆教授有心上人啦?那阮小姐呢?」
「只好加把勁了,不過她也聰明,跟我們一群人來到上海探個究竟了——」
這句話,正巧聽進我的耳朵裡了。
為什麼他沒透露半句?
待這群學生離開了,我才心事重重迫不及待地奔向穆穎的教授休息室想問個仔細。
才一到休息室外的階梯,就看見穆穎和「她」站在那裡,頓時,我兩腿發軟,激動得不知所以。
「我今晚有事,你的作品我改天再看,好不好?」他的話說得事不關己般的冷淡。
是啊!今天我本來要拿幅我為他描繪的「月眉湖畔的飄逸」油畫版讓他驚喜一番,卻沒料到比不上一個「她」!
「沒關係,那我先走。」我只能這樣說著,還得強顏歡笑地說著。
我的心結成了冰,然後被敲碎了一地。
穆穎啊!穆穎!你怎麼可以如此殘忍?就當著她的面把我的尊嚴踩在腳下,不留餘地。
一路上,我怔仲地踩著沉重的步伐離去,我不能相信我在他的心中是如此微不足道,一閃個身,就能輕易地將我的付出一筆勾消、不留痕跡。
不敢呼吸、不敢眨眼睛,怕是一個疏忽,我會崩潰怠盡、無法收拾。
回到柳家,無視眾人詫異的神情,我逕自走回房裡去。
一進房,那幅我幾天不眠不休的油畫肖像就大刺剌地映入我的眼簾裡,彷彿嘲笑著我的投懷送抱、自作多情,但——不是嗎?我喃喃自語著。
「既然你不在乎,那——我也不要了——」
火,從畫布的右下角燒著,愈燒愈烈,燒得我心口著了火痛不可抑,燒得我淚眼朦朧、無一言以對。
叩叩叩 敲門聲催得急!
「季小姐,你爹自天津搖電話來了——」
爹?!當真骨肉連心?!我的傷心驚動了他老人家了?!
我急忙用手背拭淨了淚水,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去接老爹來自遙遠的關心。
爹說——我可以回去了?!在驚喜中,又有一絲不忍正視的依依,我知道,這份牽絆就是穆穎。
我是要回去的,可是至少得要個確切的決定,至少要讓我完全斷了這個念、捨了這段情。
我帶著牽掛來,卻不想帶著更多的牽掛離去。
「你——真的要回天津了嗎?」書巖一副不捨的神情。
「再說吧!不過我想請假三天回天津看我爹。」
「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不耽誤你上課了。」
失去穆穎,並不代表我會接受柳書巖,洋裝可以代替旗袍、饅頭可以代替米飯,但季雪凝心中的那個角落無人能替代。
隔日,我並沒有趕著回天津,反倒同姬芳燕上西效散心去。
「本來打算今天回天津的,只不過買不到火車票,只好等明天再啟程了。」我扯根路旁草,心不在焉地說著。
「哎——早在我意料中了——」姬芳燕說著。
「你何時當起算命仙了?」我白了她一眼。
「何需當仙?這事用膝蓋想就知道了,那阮小姐一出現,穆穎就顧不了你了,真是嘔!」我知道,芳燕是替我不平,但感情又何只這「不平」兩字可說盡呢,
這天,我婉拒了書巖的送行,一個人拎著行囊坐上了返回天津的火車。
第一回感受到孤零零的淒涼,從車窗外吹來的風似乎也懂得我的孤單,以溫柔的吹拂撫去我悄然落下的淚珠,彷彿輕輕說著 季雪凝可以輸,但不可以哭。
可是,回到了家,看到了爹,我還是哭了。
「丫頭,你怎麼瘦成這樣?」老爹也泛著淚光。
「想你想的嘛!」我重溫著小女兒的撒嬌。
「哈哈哈——怎麼?!上海蜂蜜吃多了,嘴甜成這樣!」
老爹的喜悅是溢於言表的,「這次上來就不回學校去了吧?!」
「還沒決定呢!不過要是我離開了,那一班子同學鐵定放鞭炮加敲鑼打鼓。」
「為什麼?!」老爹是滿頭霧水。
「因為從此沒人會搶走他們的丰采呀!」
「好好,哈哈哈——咱們季家的女兒真是了得!」
這一晚,我同爹聊得好晚好晚,從柳家的生活點滴到學校的趣事佚聞都是我們父女倆的話題,除了穆穎。
「爹——曉茵怎樣了?我好久都沒她的消息。」來天津,我沒忘記十七年的姊妹交情。
「她很好,已經結婚三個多月了,那次趙家和仇家聯姻是咱們天津市難得一見的風光哪!要是哪天丫頭你要結婚了,老爹也會卯足了勁給你個畢生難忘的婚禮。」
「真的呀?!」我是指曉茵終究嫁入趙家的事。
「當然是真的——」老爹正算計著我的婚姻大事呢!
「我想見曉茵。」我沒忘記始終未告訴她的那件事情。
「可以啊!明天晚上有一場慈善募款餐會,是由官方和地方聯合發起的,曉茵她夫家是主辦單位之一,所以去那兒一定可以見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