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大當家優厚的條件,就算只能當沒名沒分的侍妾,她們也願意委身於他,但他從沒碰過堡內的丫鬟,也沒聽說過他鍾愛哪家的姑娘……莫非大當家對女色沒興趣?她們暗暗歎氣,失望地退出書房。
赫連昀手中端著茶,輕啜一口後,便抬頭對準備退出書房的福壽道:「福叔,皇上叫我代他問候你。」
雖然在外面他稱福壽為福總管,但在沒有其他下人在場時,他都喊情同父子的福壽為福叔。
「真的嗎?」福壽滿懷安慰地笑著點頭。「皇上一直沒忘記我這個遠在紫禁城外的奴才,這是許多在皇上身邊的奴才都得不到的,我福壽可算是福澤深厚,今生死而無憾了!」
「福叔,你又說這種話了。」赫連昀不甚贊同地瞅著對方。「這不是皇上的本意,你知道的。」
假如皇上當年沒有派福壽和傅釧照顧、教導他們,協助及打理四龍堡內外大小事,相信他們不會崛起得如此迅速。
所以對他們四兄弟來說,皇上固然是再生父母,但福壽和傅釧亦有功不可沒的養育之恩。
「我知道,我這樣說又不代表我要尋短見。」福壽好笑地盯著表情總是淡然,但其實打從心底暗暗關懷別人的赫連昀。
「昀兒,有時候你未免太認真了,這樣做人會很辛苦的。」老人苦口婆心地笑歎道。「你我朝夕相處了近二十載,你豈會不清楚,福叔什麼時候說真的,什麼時候說假的?」
「我只要事情不出岔子。」赫連昀淡淡地說完,視線便回到桌上的書冊。
他又豈會不瞭解福叔樂天的性子?可他本來就是個認真的人,更是兄弟中的老大,早就養成老成持重的個性,尤其不喜歡開生死攸關的玩笑。
「這次你去北京,皇上有沒有特別交代什麼?」福壽抖抖一雙灰花老眉,轉開話題。
「沒有,我進宮去只有跟皇上閒話家常,沒別的事。」他一臉從容地回答。
皇上的親生兒女雖然多,甚至有些名字連皇上都不記得,但皇上偏偏就對他們這幾個遠離京城的養子關愛有加,不但讓他們接受皇子的文武教育,更常常與他們定期會面及通信。
只要皇上當年沒有出宮,他們四兄弟便會上京面聖,親自匯報四龍堡的狀況,順便共享天倫之樂。去年皇上奉皇太后之命,第四次南巡江浙地區,所以今年便輪到由他上京。
正替主子整理桌上書函的秦一平,抽起一封信箋遞給赫連昀,上面印著排行第二的皇甫軒的雲龍圖騰。
赫連昀詳細看過信中內容,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盞,淡淡地笑了。
「信上說,二弟已抵達杭州別館。」
皇甫軒是接獲赫連昀已從北京啟程回四龍堡的消息,才出發到杭州查帳款漏洞一事。
「軒兒可有提何時回來?」
「沒有,不過依這情況看來,不出兩個月便能解決。」皇甫軒一向精明敏銳,從小就是兄弟中最令人放心的一個。
福壽點點頭,便不再說話,讓赫連昀專心處理公務,可是每次看見他埋首公文的身影,便不禁為他心疼。
漠然孤獨……對,就因為漸漸從昀兒身上感覺到,他才替這孩子擔憂。
雖然身為四龍堡的大當家,要比其他人承擔更多,但那不代表他必須像一隻孤獨的老鷹一樣,在天空寂寞地盤旋飛翔,守護著其他人。
不過沒關係,英雄難過美人關,或許是替昀兒找個媳婦,讓他多關注公務以外的時候了;再說,替陽剛氣息太重的四龍堡找個女主子,添些喜慶,也算件好事。
思及此,福壽馬上喜上眉梢,找人商量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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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城內,門庭若市的「雲來客棧」除了打烊後的深夜時分外,向來沒有一刻能清閒。
比如現在,門內喧嘩熱烈、人聲鼎沸,店小二都忙得不可開交,客倌不是在大快朵頤,就是高談闊論;門外有不少人在等位子,或排隊買熱騰騰的饅頭肉包。
雲來客棧的生意能這麼好,除了因為老闆管理得宜、菜餚美味,價錢童叟無欺外,更少不了上至掌櫃、廚子,下至打雜、跑腿的功勞。
「小六子,快去泡一壺西湖龍井,再拿些醬雞爪子、花生烤餅來,好好招呼陳老闆!」
清亮好聽的聲音從大門口向堂內傳來,然後就見穿粗布衣衫、頭頂瓜皮帽的人影跑了進來,拉開凳子,等待客人慢慢踱步而進。
「好,馬上去!」應聲的小六子馬上丟下毛巾,跑去張羅了。
「哎呀,我還說在門前就聽見這聲音,原來是安翎啊!今天怎麼親自來招呼客人了?」陳老闆一跨進門來,看到一雙慧黠靈活的大眼及嘴角的笑渦,也跟著抿起嘴來。
他們這些江南老百姓,閒來沒事最喜歡往茶館客棧跑,就算肚子沒墨水聽文人才子的風花雪月,也可以聽聽說書人談故事、說遊記,再不就跟認識的人串門子、打發時間,所以在城內站得住腳的客棧,都必定會有好些固定的老顧客。
雲來客棧已開業近二十年,而才十八、九歲的穆安翎是老掌櫃唯一的孩子,一出生就待在客棧內,所以這些老顧客可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
「爹他去城郊買貨,所以我來幫忙打點!陳老闆,你們慢坐,我先去忙了!」
今天榮登「代掌櫃」寶座的穆安翎,滴溜溜的眼珠子轉啊轉的,透著精明,說完後便到鄰桌繼續招呼。
「看這孩子,明明忙不過來了,怎麼還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陳老闆好笑地跟同行友人閒聊。
「雲來客棧生意這麼好,財源滾滾來,當然高興啊!況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安翎從小就跟著穆掌櫃打理客棧,耳濡目染,自然學得精、學得快,骨子裡早就不把忙當一回事。」
「還不只呢,最重要的是安翎性格開朗、聰明活潑,和任何人都能打成一片,否則哪有年輕人過得了這種生活!」
「只可惜這孩子是女兒身,終究不能守著雲來客棧一輩子啊!」
陳老闆遙望著即使女扮男裝,也掩不住俏麗的穆安翎感歎道:「雖說現在民風沒從前嚴謹,平民女子在外拋頭露面討生活亦不是奇怪的事,但翎丫頭長得好看,容易被盯上……這才不好啊!」
「別擔心,她長那麼大了都沒出事!」
「也對也對!」一陣笑聲不絕。
這邊才將客人的馬牽到馬廄安頓好的穆安翎,見有一批新客人上門,趕緊面帶笑容迎上前去。
「客倌請問幾位?是用飯還是住房?」她看到後面陸續有人進來,恐怕這路過的商旅隊伍,沒十個也有八個人吧?
「咱們這兒十個人,要五間上房,卸下包袱行裝後馬上用飯,你先去叫你的廚房準備準備。」為首的中年商人匆匆交代後,將幾錠碎銀子放到個子矮小的穆安翎手上。
穆安翎將碎銀放在襟懷內,濃密捲翹的黑亮長睫眨動數下,漾出客套的「包君滿意」笑容,嘴裡不忘問道:「客倌們想用些什麼?我們這兒雞鴨牛羊、魚蝦青菜俱全,只要說得出的都有!」
「隨便幾斤牛肉和白飯就可以了!店小二,你還是先去打洗臉水過來吧,咱們從關外經商回來,沾了滿身塵沙,想洗把臉!」一個看來不似南方人的粗獷漢子吩咐道。
「好好好,小的馬上去準備!老張,先帶客人到房間去!」
穆安翎叫人預備飯菜,自己端了一盤洗臉水才上樓去。
這時,粗獷漢子及另外一名男子的聲音飄進門外的她耳裡。
「這次咱們的收穫可真豐富!」粗獷漢子的聲音聽起來,好似將全身的氣力全都吐出來。
「可不是,想想前些年生意多難做!」
「我瞭解,連養妻活兒都成問題。咱們北方人還不是跟你們一樣?」
「老實說,南方最有價值的就是絲綢布緞,偏偏皇帝老爺之前下了什麼絲綢出口禁令,害我們很久都不能出關,好些年都不行絲綢之路,跟番邦經商貿易!這種斷人財路的禁令,有多少同行都捱不下去,相繼倒店呢!」
「嘿,前年都取消絲綢出口禁令了,現在還說那些過去的事有屁用!最要緊是咱們都捱過去了,現在商隊可不是將絲綢賣了好價錢,又買了不少關外的奇珍異寶回來嗎?」
粗獷漢子從北方來,當然不太瞭解這幾年江淮的民生狀況,一心想到的只是眼前賺了多少金子。
「這事四龍堡可功不可沒呢!假如沒有四龍堡的大當家出面跟朝廷談判,請皇上取消禁令,江南豈能再興盛?」中年商人大有感觸,話中流露出幾分僥倖。
聽到這裡,門外的穆安翎忍不住興奮地不停點頭附和。
這人說得對,假如沒有四龍堡,南方哪有繁榮可言?
縱然其他商團萬萬及不上四龍堡和朝廷之間的交易利潤——小至茶葉絲綢,大至磚頭兵器,都由四龍堡負責供應;但只要協定詢商,四龍堡絕不會趕盡殺絕,保證和平共存,彼此河水不犯井水,因此大夥兒對四龍堡都十分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