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的她,真是亂無頭緒啊……
擋在眼前的資金調度問題,像是一堵又高又硬的銅牆鐵壁,就憑她一介單純荏弱的女子,哪有力氣打得過去?
「蝶兒?怎麼了?」白翎看她半晌一聲不吭,原本桃花似的嫣紅臉蛋漸漸褪去顏色,趕忙從椅子上站起來繞到她身邊,雙臂環在她削瘦的肩上。「別怕……」
「我只是讓你自己嘗試處理問題,又不是永遠不幫你——瞧你嚇得臉色蒼白,真是的!別緊張,我一定支持你、幫助你的,只要你願意用心,一定做得到!」
「還說呢!」翁蝶語癟著嘴,以無限委屈的眼神看著白翎。
「你口口聲聲說是我的好姐妹,苦苦哀求我幫你們公司李大嬸代班當清潔工,我也沒半句推辭耶,平常我連掃把都不會拿的……還不是硬著頭皮就去了,現在你一句不管了,就要把我撇下……沒良心的傢伙!」
說著說著,翁蝶語無助的心慌一湧而上,動人的晶眸裡氤氳著淚霧。
「別這樣說嘛!來,給你『乎乎』……不怕不怕……」白翎親暱地將翁蝶語摟在懷中,彷彿回到小時候,兩人不管誰受了什麼委屈,她們總是以熱烈擁抱來給對方加油打氣。
「好啦!既然你都說了,無論如何,我也得學著自己面對。」翁蝶語吸了吸鼻子,抹乾眼淚。「明天我就去見公司的會計主任,好好找她談清楚。」
「對啊,勇敢踏出第一步,事情絕對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可怕啦。」白翎朗朗笑了,拍拍她的肩膀。
「任何問題隨時來找我!別怕,銀行也是人開的啊,凡事總有得商量。記住,商業的談判要不卑不亢,就算你現在有點困難,你也還是銀行的大客戶呢!」
「嗯。」翁蝶語終於釋懷綻放出甜美的笑容。「有你在我身旁搖旗吶喊,還有什麼不成的?」
「對嘛,這樣想就對了。」白翎看見她的笑容終於放了心,正想多教教她跟銀行談判的重點,卻突然想到什麼似的。
「代班的事我忘了問你,上次你去幫李大嬸去打掃的那戶人家,應該沒出什麼差錯吧?」
「喔,你現在才想到會不會太晚了點?」翁蝶語微抬起頭,睨了好友一眼。
「告訴你,我硬生生摔了他家兩個古董花瓶,一套英國白磁餐具,還有——一扇水晶鏤花屏風也讓我一個不小心全打翻了……」
「啥?你剛說什麼?你、你當真弄壞人家那麼多貴重物品?妳——」
白翎嚇壞了,雙唇抖顫囁嚅。「你怎麼……唉,你知道那戶人家是誰嗎?那個人的來頭不簡單,有錢也賠不起的啊,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這下糟了!」
「哈!」翁蝶語忍俊不住,噗地笑出聲來。
「騙你的啦!你怎麼那麼好騙?倘若我真的給他搞個大破壞,人家不早就殺到公司裡來了嗎?你哪還能這麼好過啊!」
「哦——也對。」白翎氣嘟嘟地捶了她一拳。
「蝶兒,別老愛淘氣。學著成熟一點嘛,別忘了你早已經是領導二十家分店的美容機構負責人耶,不要瘋瘋癲癲啦。」
「好嘛好嘛——」翁蝶語頑皮地眨動大眼,吐吐舌頭。「李嬸回來了嗎?我不用再去代班打掃了吧?那間房子簡直大到不像話,掃起來要人命耶!」
「不行!李嬸的獨生兒子出了車禍,這陣子她得在醫院裡照顧她的寶貝兒子,所以,下個星期同一時間,還是要再次麻煩你囉。」
「不要吧……」翁蝶語發出慘痛的哀嚎。
「天啊,你都不知道那有多累人——媽媽咪啊,饒了我吧!」
一想到必須再與那台阿嬤級的超恐怖吸塵器奮戰,翁蝶語就腳底發軟……
「幫幫忙嘛。這世界上,除了你,我還能相信誰呢?」
白翎絕不敢把這麼重要的客戶隨便交給別人,萬一丟了人家什麼東西,她絕對吃不完兜著走。
「唉……你都說出這句話了,我還能拒絕嗎?算我上輩子欠你的吧……」
白翎確實是比親姐妹還親的密友,翁蝶語縱使心裡有幾千個不願意,也得咬著牙接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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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又到了翁蝶語必須面對的「代班清潔日」。
一大早起床,想到要去打掃那間無敵大的豪宅,她的心情就蕩到谷底,郁卒到不行!
「啊——我歹命……」直到整裝完畢,換上「丑不啦嘰」的清潔公司制服時,翁蝶語還在哀歎。
「老天爺!白帽,白口罩,白色罩衫,白色膠鞋……呿,只有高科技的無塵室才會穿成這樣好不好?這白翎的腦袋到底在想什麼啊?她怎麼會設計出這麼醜的工作服啊?一點兒美感都沒有!」
為了怕穿梆,翁蝶語在出自家門前就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就怕一不小心被僱主發現有合約之外的清潔工進出,到時事情就糟糕了!
好不容易,幾經折騰,辛苦背著工具箱的她,一身擁腫地來到這幢位於信義區的豪宅大樓,進入電梯後,翁蝶語開始低頭默禱:「神哪!神哪!善女有事請求……」
「麻煩您,一定要保佑我啊!千萬千萬不要再讓我碰到屋主了……我實在不太會裝歐巴桑的聲音,很容易被『抓包』的。還有,他家那麼大,不摸魚一下的話,我鐵會累死的……所以啊,屋主不在我才能摸魚嘛,雖然那屋主長得又帥又酷,聲音磁性悅耳,身材也很贊。但是,這裡畢竟不是酒吧,我是來打掃的,不是來『把哥哥』的,像這種上等好貨呢——麻煩您,就安排我在酒吧裡跟他浪漫邂逅吧!」
嘰哩咕嚕念了一大堆,好在常家位在最頂層的二十八樓,有大把時間讓她碎念個夠。
砰!打開第一道厚重的銅鑄雕花大門,翁蝶語手裡拿著鑰匙,躡手躡腳地把頭貼在第二道門上,靜聽屋裡的動靜——
嗯,沒聲音……應該沒人在吧?她陡然鬆了口氣,內心暗自竊喜。
沒想到,那扇門竟然毫無預警地被拉了開來!
一張頂著微亂黑色短髮的俊臉探了出來。「妳?你在幹什麼?」
「我……」翁蝶語喉嚨一緊,特別是對上那灼亮清煚的眸,她整個人動彈不得,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神哪!您對我未免太殘忍了吧,方纔我求了半天,怎半點都不靈啊……
「奇怪?以前都不是這個時段打掃啊?」常若輿拉開門,方便一身「傢伙」的翁蝶語進門。「歐巴桑,以後可以晚一點再來沒關係啦。」
「咳……」翁蝶語只點頭表示聽到。
其實她根本連頭都不敢抬,進了客廳便直往廚房沖。
真要命!這男人是怎樣?叢林裡逃出來的原始人嗎?怎麼老不穿上衣的啊?
翁蝶語的生活圈裡多半是女性,一個高壯威武又裸露上身的「猛男」靠這麼近,委實令她臉紅心跳兼呼吸窘迫。
更何況,那張俊美又有個性的酷臉,流露出一股懾人的氣勢,寒潭般的眼瞳深不見底,叫人不敢直視地避之唯恐不及。
「喂!歐巴桑!」
沒想到,常若輿竟緊追著到廚房,站在門邊上。「歹勢,麻煩你一件事好嗎?」
「啊?啥米代志?」他的舉動簡直讓她嚇掉了魂!
翁蝶語勉力鎮定,並小心地壓低嗓音,繼續低頭刷洗流理台,還故意把水龍頭開到最大,就擔心努力偽裝不成,被他識破。
「是這樣啦……上次你泡的冰茶,有茉莉花味道的那個,我覺得蠻特別,蠻好喝的——今天,麻煩你幫我再做一壺好嗎?」
「喔。好。等一下馬上弄。」她小心應付,心中祈禱他趕快出門去吧!
再這麼硬撐下去,她真怕自己會精神緊繃,導致呼吸困難而昏迷倒地。
「先謝啦。」
結果,他不知哪根筋不對,不但沒出去,反而還走進廚房裡,光著上身打開冰箱,翻了半天。「咦?我的巧克力……歐巴桑,這裡有幾盒我出國帶回來的巧克力,你拿回去給孫子吃吧!不然一直冰著都快變化石了。」
哇咧?還孫子咧?
翁蝶語有夠火大,超想把手裡的清潔劑狠狠地往他帥臉上噴!
「呵——免啦!免啦!偶家沒在吃那個,你不用客氣。」她笑得非常勉強。
「沒關係啦。拿回去給孫子高興一下嘛,歐洲的巧克力又香又濃,孩子一定會喜歡的,反正我也不吃,萬一放著過期就浪費了。」
常若輿真的從冰箱裡掏出好幾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語氣態度十分和善,難得那張嚴肅時看起來有點兇惡的「海盜臉」布著和煦的淺笑。
嗯,他笑的時候蠻好看的,很陽光,很率直!
她微抬起頭,偷偷瞄了他一眼,以她二十幾歲年輕女孩的眼光來看,他真是個貨真價實的迷人猛男,頗有韓國偶像劇裡那種北國鐵漢的男子氣概。
「好-好啦。謝謝啦。」拗不過他的好意,翁蝶語只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