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什麼?杜芸青如遭青天霹靂。
他的意思是不相信她,就算兩人的關係因此而破裂也無所謂了嗎?
為什麼?為什麼她總是遭到誤解?為什麼上天給她這樣的命運?為什麼他能這麼冷漠地說出不要她的話?
她受夠了。
「為什麼不相信我?我從來不曾說慌,從來不曾做過什麼錯事,為什麼不相信我?」使盡了全身的力量,她歇斯底里地捶向葉展騏的胸膛。
「你教我怎麼相信你!」葉展騏惱怒地抓住她雙手。「知道嗎?出門這些天,京城裡的朋友捎來訊息,說京城謠傳著鎮國將軍府的千金出閣後,雖然中途遇劫,但她的夫婿李景浩將軍率大軍及時趕到,現在,杜小姐,也就是平西大將軍夫人,正好端端地待在平西將軍府裡。」
「什麼?」杜芸青頓覺一陣天旋地轉,腦中一片空白。
「你總是一臉信誓旦旦,如今證明了不過是信口雌黃,教我如何相信你?你說啊!教我如何相信你?」
「不可能,我明明就在這兒,怎麼可能……」杜芸青緊咬下唇,喃喃低語。
「怎麼不可能?」葉展騏眼裡因徹底的失望而蒙上一層寒霜。「事實如你所願地擺在眼前,這世界並不會因為你的癡心妄想而改變。」
杜芸青軟向枕邊,驚得連搖頭的力氣也沒有了。
為什麼事情會這樣子?為什麼那兒已經有個社小姐取代了她?為什麼所有事情全連成一氣,教他就算想,也無法相信她?
那她是誰?她的未來該怎麼辦?
「事情談完了,喝藥。」葉展騏再次拿來藥碗湊到她唇邊。
「不要……」心灰意冷,一切全不在乎了,死了反倒一了百了。
「由不得你,你給我喝。」葉展駭氣惱地掐緊她下巴逼迫她張嘴,但濁暗的藥汁仍順著她唇角溢流而下。
他厲眼瞪她。
杜芸青索性閉上雙眸,看都不看他。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葉展騏苦著臉喝了一口,然後吻住杜芸青的唇,強迫她張嘴,將嘴裡的苦藥渡了過去。
杜芸青想反抗,奈何全身一絲力氣也無,只得含淚嚥下苦藥。
反覆數次後,葉展騏丟下空藥碗,由懷裡拿出一支漂亮的銀髮簪,髮簪在燭光照耀下閃著溫柔優雅的光輝。「送你的,我第一眼瞧見就覺得它會適合你。」
杜芸青別過頭,瞧也不瞧。
她真的很不可愛。葉展騏心火又起。
又偏偏說不出決斷的話,看不得她喪氣的模樣。
但這回他也得有所堅持,她必須知道自己真的犯下大錯了,連他也不能輕易原諒,她必須從中得到教訓,不致再犯。
「明後幾天,我上杭州城談生意,你好自為之。」說完,葉展騏起身,腳步沉重,但毫不猶豫地離開。
兩行清淚又開始不爭氣地肆流了。
他真的不要她了嗎?他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離開,還離開那麼久?難道他不知道她需要他?
杜芸青陷入無邊無際的哀愁,直到昏昏睡去。
清晨,杜芸青帶著一身不適悠悠轉醒,被棍棒鞭打、毫不留情地丟進柴房的事像一場幾乎不會醒來的噩夢。
她偏頭,枕邊的銀髮簪映著陽光,像在對她眨眼睛。
自從被下迷藥,身上的值錢物品被搜括一空後,她就再也沒有過屬於自己的東西了。杜芸青拿起那支銀髮簪細瞧,它的樣式簡單大方,但做工精細,比起她擁有過的珍寶首飾毫不遜色。
而最重要的是,那是他送給她的,是她的,完完全全屬於她的。
某個念頭升起,杜芸青猛地瞪著手中的銀髮簪,幻想著那是一張張的銀票。
天啊!突然地,她有了夢寐以求的盤纏,她能離開了。
門邊傳來輕敲,來人隨即推門而入,是瑾兒。
「小青,你醒了。」瑾兒綻開笑容。「我給你送了好多食物呢!吃過了還得喝藥,如果你想沐浴,我待會兒就叫福平和福安打水來,總之,你多吃點,好恢復體力。」
「瑾兒,謝謝你。」杜芸青放下銀髮簪,撫平乍然雀躍的心跳起身下榻,瑾兒連忙上前來扶。
「別謝了,真搞不懂你,怎麼會有這麼多厄運纏身,瞧你腳傷才好,馬上又添新傷,我真怕極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瑾兒皺著鼻頭道。
「放心,不可能再有事了。」畢竟她就要走了。杜芸青端起碗筷,吃起滿桌的清粥小菜。
既然打定主意要離開,最好趁葉展騏不在宅裡的這幾天,她得盡快養足體力好準備上路。
「說得也是,今早少爺大發了一頓脾氣,氣老夫人不經他的同意就擅自動用家法,兩人鬧得很不愉快。」
杜芸青緩下口中咀嚼的速度,心裡感到一陣窩心。雖然他擺明了不信她,甚至不惜因此決裂,終究還是為她出氣。「他不是出城去了嗎?」
「是啊!剛剛才上路的,臨走前還殷殷吩咐我得好生照顧你呢!」瑾兒噙著笑道。
「是嗎?」杜芸青一臉落寞。
「是啊!少爺臨走前還有來探過你,握著你的手捨不得離開呢!依我看,要不是你有傷在身,他說不定就帶著你一道去了。」瑾兒眉眼含笑。
「真的?」他還會捨不得她?
「真的。」瑾兒重重點頭。「哎呀!我在廚房裡熬著藥,不能離開太久的,你慢慢吃,我待會端藥過來。」
「嗯!」看著瑾兒出門,杜芸青心裡驀地泛起絲絲甜意。他終究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無所謂,也不像昨夜表現得那樣冷漠無情。
沒錯,昨夜是氣話、是生氣的表情啊!氣話是不能當真的,她差點忘了。
但再多的溫柔對待並於事無補,她仍然必須離開。沒有信任,兩人之間縱有再多的恩愛也無法過日子,何況,杜小姐正好端端地待在平西將軍府裡是不可能的事。
可真要離開,捨得嗎?
世事難料,萬一她再也回不來,她捨得這些新朋友、捨得在這兒建立的新生活、捨得會為她哭泣的瑾兒、捨得他嗎?杜芸青為難地擰起眉頭。
腦海裡浮現遇劫那日,她騎馬逃出現場的最後一眼,佑寧穿著鮮紅的霞帔上了馬。
她獲救了?然後冒充是她,隱瞞她隻身逃離的事實,代她嫁給李景浩。
這是很有可能的,畢竟佑寧喜歡他,極有可能這麼做,再加上西土無人識她,騙過幾個見過她的媒婆和隨從後,她可以很容易地瞞天過海。
不,杜芸青猛地搖了搖頭。她不相信,她絕不相信佑寧會這麼對她,事有蹊蹺,她一定要回去查個清楚。
第9章(1)
杭州一處熱鬧的酒肆裡,才剛談完生意的葉展騏斟酒獨飲,眉頭糾結,臉色凝重。
「葉兄,這不是葉兄嗎?什麼時候上杭州的?」陸正豪一臉熱絡地上前,椅子一拉,就在他面前坐下。
「客倌,點些什麼呢?」效率良好的夥計馬上上前。
「唔,」陸正豪看了看桌上的東西。「酒夠了,多來幾道小菜吧!」
「是,馬上來。」夥計含笑領命而去。
「是什麼煩心事,要一個人喝悶酒?」對著眼前的難看臉色,陸正豪神態自若地拿了杯子,兀自倒了杯酒淺嘗。
「杭州之行一切順利,哪來什麼煩心事,你多心了,陸兄。」葉展騏仰頭飲酒下肚,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這麼牛飲,很快要醉的。」陸正豪揚眉提醒。
「醉了也好。」不想她是不可能的,至少醉了,就不會因為想起她而心情抑鬱低落。
他確定她是不能被信任的,但這些天,她含淚倔強地以傷腳踢他、她抵死不喝藥的畫面不斷在他腦海裡反覆出現,她要求他相信的神情由威脅到苦苦哀求,幾乎將他逼瘋。
「是啊!一醉解千愁,這麼消極,是為了女人吧!」陸正豪舉杯涼涼說道。
葉展騏正欲一口飲下的酒就這麼硬生生地梗在喉裡,嗆得他臉紅脖子粗。
「你……」他們又不是什麼知交好友,更多是在商場上偶遇的敵手,兩人間向來只維持最基本的應對之禮。
如今他竟大剌剌地探他隱私。
「清醒些了吧!」陸正豪坐到他身邊,和氣地拍拍他的肩幫他順氣。「如果是女人方面的事,也許小弟可以幫得上忙喲!」淘氣地朝他眨了眨眼。
葉展騏紅著眼看向身旁儒雅風流的男人。「你有喜愛的人嗎?」他衝口問道。
陸正豪眉眼含笑。「當然,那人才剛成為小弟在下我的妻子。」正因為情場得意,所以忍不住一改本性,不白覺地管起聞事。
「你成親了,恭喜。」葉展騏由衷祝賀。
「謝啦!所以你也幸運地有了喜愛的人了,那麼問題出在哪裡呢?」陸正豪感興趣地揚起一眉。
「問題……很複雜。」
「我想也是。」他贊同地點點頭。
「你信任她嗎?我是說嫂夫人。」
「當然啦,她可不是別人,是我最深愛、最親近的人,我不相信她,還能相信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