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信是個極聰明的人,卻還是花了那麼長的時間才發現魏繡蓉的美好;所以他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人能像他這樣清楚、並且珍惜她的美。
他懷疑那些男人的出現根本是龍依動的手腳。
而龍依也很爽快地回復了他的問題。「我有個妹妹嫁給了一個婚友社的老闆,只要請他幫忙,什麼樣的對象找不到?」
她的話聽起來很有道理,但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就算有婚友社的幫忙,以繡蓉的姿色和條件,有可能一下子吸引這麼多男人對地展開如此熱烈又荒唐的追求嗎?」
「那些追求行動哪裡荒唐了?明明是你自己太古板好不好?現代男女的求愛花招本來就各具特色,你沒看報紙,還有人去攀巖、潛水求愛結婚的呢!」
「我的問題重點不在那裡,請妳不要扯開話題。」李鳴對她的毒舌已經習慣到近乎麻痺了。
倒是龍依的伶牙俐齒仍舊不放過他。「拜託,有你這種做老公的嗎?居然說自己的老婆姿色、條件不好,吸引不了男人。莫非你一直在心底嫌棄老婆不夠漂亮,老早就想搞外遇了?」
李鳴不再說話,只是一雙斜飛的魅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瞧。
龍依心頭一陣猛跳。她從來也不是膽小的人,干逃亡專家這麼久,什麼樣的陣仗她沒見過,偏偏就是拿李鳴這對魅眼沒轍。
只要他把眼一瞪,俊美的臉龐就會散發出一股邪氣,教人心慌慌、意亂亂,直覺就想低頭認錯。
她已經是拚了命地在抗拒,但還是沒用,最後只好無奈地垂下腦袋,招認道:「好吧!我在給你老婆填資料的時候,多加了『富裕』兩個字。也許是金錢的魅力太大了一點,管她是醜若無鹽、甚至奇蠢如豬,只要能讓男人少奮鬥個三十年,我想這世上還是有很多男人願意無條件投入她的懷抱的。」
「SHIT!」李鳴大罵一聲。「姓龍的,如果繡蓉出了什麼事,我絕對不會放過妳的。」說著,他就踢開房門準備往外跑。
「拜託,不過是多招了幾隻狂蜂浪蝶,有必要這麼緊張嗎?」
「妳沒聽說利慾熏心嗎?現在社會上因為金錢糾紛而發生的謀殺案有多少,妳幹了這麼多年的逃亡專家,難道還會不清楚?」李鳴氣沖沖地踢上房門,衝出去做救美的英雄去了。
在他離開後,龍依悠閒中帶著笑意的聲音淡淡地揚起——
「我當然知道利慾熏心。但若不惹一點麻煩給你瞧瞧,你又怎麼能夠體會到,最心愛的東西只有靠自己豁出性命去保護那才是最穩當的,想靠別人?哼,只怕最俊你會後悔莫及。」
一切都是龍依計劃好的,所有的一切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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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鳴匆匆忙忙地跑回家,正好跟驚慌失措衝出家門的魏繡蓉撞了個正著。
一時間,兩人各自倒彈三步,嬌小玲瓏的她更是摔得七葷八素,跌坐在地。
李鳴顧不得自己站好,踉蹌地走過去扶起她。
「繡蓉,妳怎麼樣?發生什麼事了?是誰欺負妳,我找他算帳去。」他直覺認為老婆的異常表現,一定跟那堆突然出現的狂蜂浪蝶有關。
畢竟,魏繡蓉平常神經那麼大條,天塌下來都能拿來當被蓋了,又有什麼事會讓她大驚失色?
她抓著老公,就像溺水者抓著浮木,一張臉白得像雪一樣。
李鳴第一次後悔自己的爛主意,給她找什麼第二春呢?瞧,現在幸福都還沒享到,整個人都快被嚇死了。
「別怕、別怕,有我在,誰也不能欺負妳。」他輕拍著她的背安慰她。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有辦法結結巴巴地開口。「那個……爸爸打電話來…………說奶奶,我奶奶過世了。」
「啊?」敢情他是表錯情了。不過……「奶奶還很年輕啊!才六十出頭不是嗎?怎麼這樣突然就過世了?」
她搖搖頭,聲音帶著哽咽。「奶奶幾年前就發現得了乳癌。」
又是癌症。李鳴感覺好像有一盆冰水兜頭淋了下來,霎時凍得他連骨髓都變成寒霜了。
魏繡蓉正抱著他痛哭,由於母親早亡、父親失職,從小在生活中給予他們兄弟姊妹最大幫助的人不是旁的,正是魏家老奶奶。
奶奶雖然目不識丁,卻極具人生智慧。她只顧著活在當下,盡可能地讓自己在此時此刻活得快樂舒服,就算有一天突然死亡,亦不會感到遺憾。
她豁達、開朗,總是叨念著: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做者是。
也許太宿命論了,可就因為如此,對於人生的種種苦難,她永遠甘之如飴,並且不逃避地勇敢面對。
在魏繡蓉的記憶中,奶奶幾乎是不哭的。因為哭泣解決不了問題,只有挺起腰桿去處理,麻煩才會獲得解決。
所以即便是患了癌症,奶奶也是很乾脆地接受治療,並且告訴大家,手術成功便罷,否則也不必急救了,就當她陽壽已盡,活人不該同閻王爺搶人。
奶奶就是那麼樣地積極樂觀,就是她教會了魏繡蓉如何開心地去過每一天。
越想起奶奶的笑臉,魏繡蓉一顆心就揪得越緊,兩行淚水如雨般嘩啦嘩啦落個不停。
卻不知,這時有個人的心正如刀割,點點滴滴淌著鮮血。
李鳴感受到胸前的濕潤,想起自己的病、妻子的無依……一切的一切讓他整個人壓抑到幾乎要爆炸。
但眼下的情況卻不容許他有絲毫的脆弱,男兒有淚不輕彈,哪怕是戰場上百戰百勝的名將、朝堂上人敬人畏的皇帝,他們可以威風,可以勇猛,就是不可以表現出一點點的怯弱。
男人的動搖是不被原諒的,他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別哭了,人死不能復生。況且對於一個癌症病人來說,與其永無止盡地去面對急救、插管、化療,受盡肉體上的折磨,死亡或許才是一種解脫呢!」他這是在說服她、也是說服自己。
她吸吸鼻子,呆呆地望了他一眼。「你在說什麼?」
他舉袖輕拭她涕泗橫流的俏臉。「我只是想告訴妳,死亡並不可怕。全身插滿管子、靠著維生系統活下去,才是人世間最恐怖的一場悲劇。」
這回她真是徹底愣了,奸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開口。「鳴哥,你是不是誤會了?奶奶不是因為癌症過世的啊!」
「妳不是說她得了乳癌?」
「對啊!但在八年前就做了乳房切除手術,很成功啊!之後一直沒再復發。」
「妳的意思是,奶奶的癌症治好了?那她為什麼還會死?」他也懵了,問出這樣不合邏輯的問題。
只要是人,誰不會死?這世界的科技恐怕還沒有發展到讓人得永生的地步吧?
「奶奶是被車子撞死的。」她說著,同時伸手摸摸他的頭。「鳴哥,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他最近不僅行為奇怪,連言語都秀逗了,真的很像那種用腦過度,開始躁鬱或者憂慮的病人。
他聽得下巴都掉了。奶奶雖然得了癌症。但病魔並未奪走她的性命,相反地,她戰勝了乳癌。
但很可惜,奶奶最後卻沒逃過一輛奪命追魂車的撞擊。
一個癌症病患,卻死於一場車禍?!
李鳴突然覺得很好笑,對啊!他怎麼忘了,人世間的死亡不只一種,有疾病、有意外,還有人是自殺死的。
他一直擔心自己快死於胃癌,但是……倘若他現在走出門,卻遇著一個變態殺人魔,他逃掉的機會又有多少?
誰也沒有辦法預料自己下一秒鐘將發生什麼事,不是嗎?
棺材裡裝的不是老人、也不是病人,而是死人。
忽然發現自己好白癡,都還沒有真正發生的事,他究竟在煩惱些什麼?
抱著肚子,他又哭又笑了起來。
「我真是個自作聰明的大笨蛋。」他眼眶含著水霧罵著自己。
她輕輕地張開雙臂,擁住他。雖然不太清楚他到底想通、或者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知道,在這一刻,李鳴蛻變了,向上成長了一大步。
不管如何,她都衷心地替他感到高興。
這個溫柔又體貼的老婆……李鳴雙手緊緊地擁住她。「我陪妳一起回去處理奶奶的身後事。」
「那你公司怎麼辦?」她本來只想請他送她一程的,不意他主動提出要全程陪同,她既感動又開心。
「我可以請喪假。」而事實上,他已經在放大假了。
「謝謝你,鳴哥。」
「什麼話?我們都是夫妻了,妳奶奶也是我奶奶,請幾天假給她辦理身後事,本是為人子孫應該做的。」
不再分彼此,你即是我、我即是你,雙方的家人都是彼此的家人,這就是真正最棒的夫妻關係。
魏繡蓉發覺自己和李鳴的心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貼近中,他們的呼吸變得一致,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可以傳達彼此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