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習慣了順從他,加上他的態度好堅決,她完全無法拒絕。
她幾乎是被逼著推出去的,直到站在大門口,她才猛然驚覺自己被趕出來了,而且……
「鳴哥,」她回身用力拍門。「我沒帶皮包呢!」可這是她現在最關心的事嗎?好像不是,她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想說,但話語一到喉頭,又自動縮了回去。
這就是生性迷糊的壞處,常常會不自覺幹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她用力搔搔頭,正想著要怎麼跟他把話說清楚。
大門霍地打開,一隻包包被塞進她懷裡,李鳴體貼中帶著鬱悶的聲音同時傳出。「不必太早回來,但也不要太晚,晚上治安不太好,妳一個女孩了要懂得保護自己,知道嗎?」話落,大門同時關上。
見鬼了,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魏繡蓉是一腦袋漿糊,覺得自己不再是他老婆了,好像……他們的關係從夫妻變成父女,而他是那個吾家有女初長成的父親,殷殷叮囑,只想教女兒知道外頭壞人多,交男朋友要睜大眼睛,要學會保護自己。
還容不得她思考出一個結果,叭叭叭,一陣喇叭聲已然響起。
一輛白色休旅車駛到她家大門口,一個男人正搖下車窗,對著她大喊:「嫂子,我來接妳了,快上車吧!」是趙鵬,穿得一身白,眼泛紅絲,面目憔悴,一副要去參加喪禮的模樣。
「搞什麼?而且還來得這樣快,害我沒時間跟老公好好聊聊……」魏繡蓉心裡狐疑著,嘴巴喃喃自語。
不過……算啦!他們夫妻有的是時間,現在她還是先把趙鵬應付過去才是。
「來了。」她回應一聲,快步跑向休旅車,打開車門,躍上乘客座。
趙鵬腳下油門一踩,車子呼嘯而去。
魏繡蓉在心裡偷偷地比較,趙鵬的駕車技術比起李鳴可真是爛多了,車子坐起來一點也不平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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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想得到,李鳴前腳才送走魏繡蓉,下一秒,他就在心裡吐血兼狂吼。「我是白癡、我是笨蛋、我是一隻徹頭徹尾的蠢豬……」
好端端的,他居然把一個溫柔體貼的老婆往外送,這還不笨、還不蠢、還不夠豬嗎?
自己去找一頂綠帽子戴,他真想直接撞牆了斷自己。
就因為他快要死了,所以便得硬生生將老婆往外送嗎?他為什麼要活得這樣痛苦和難堪?
他也沒剩多少時間了,難道就不能自私點,讓魏繡蓉陪著他度過這人生最後一段路程?
她是如此地溫柔又體貼。有她相伴的最後一段日子,他可以過得很快樂,他將愉悅地走完這一生,沒有痛苦,但……會有遺憾。
他會深深地憂慮,少了他照顧的魏繡蓉過得如何、快不快樂?
佛家說,人生到頭一場空。這世間沒有什麼是放不下的。
一個人赤裸裸地來到世上,最終也將赤裸裸地離去,財富、華屋、嬌妻、稚兒……人一旦死了,什麼也帶不走,何須掛念?又何必執著?
但七情六慾就是天生的,怎麼能不掛念、能不執著?
在距離死亡越來越近的時刻,他可以不在乎事業、財富,也可以肯定父母在其他兄弟的照顧下,能夠克服失去他的哀傷。
獨獨魏繡蓉這個傻丫頭,那麼樣地單純、那麼樣地糊塗,讓他怎麼樣都無法放心。
他是揪心地在為她安排後路:而她恐怕永遠也不會理解、體會他心頭的痛。
他抱著腦袋坐在客廳裡,感覺一股寒意自腳底升起,彷彿要將他整個人都凍成冰塊。
迷濛間,他似乎聽見時針在走動的聲音,但那不是現實的鐘聲,那是他生命的時鐘。
嘎地、嘎地走著,每走一步,他距離死亡就又更近一寸。
他渾身冰涼,擔心再過不了多久,他將再也看不到他的小妻子那張陽光也似的笑容。
啊!好像有什麼閃過他的腦海,是……是他從美國回來的第一天,他走進家鄉的小村子,在一大片又一大片的農田中點綴著無數寬敞的洋房。
出國幾年,家鄉的變化好大,很多農田都重劃成建築區了;馬路變得又寬又大,商店、攤販多到數都數不清。
到處都車水馬龍、人聲鼎沸。這真的是他的家鄉嗎?他情不自禁地懷疑。
記憶中,它是質樸的、悠閒的,甚至有一些些落後。他沒有辦法把眼前的一切與回憶結合起來,他會不會走錯路了?
突然,一張黝黑的小臉闖進眼簾,嘴唇牽起一抹燦爛的笑,露出白白的牙齒。
那是一種單純的笑容,讓人很直接就可以感受到她心頭的歡喜。
剎那間,他動心了。沒錯,他真的被那一抹有點蠢的笑容給吸引了,堅持要娶她,不是因為想要一個聽話的老婆,是因為他打心底想要她。
他不是什麼科技新貴、也不是什麼上流社會人物,骨子裡他只是個出生於鄉下的毛頭小子,他就愛鄉下姑娘的質樸。
為什麼到現在他才看清楚這一切?就在他快要死的時候,為什麼……已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他喉嚨發出野獸瀕死前的哀鳴,淡淡的、壓抑的、近乎要瘋狂似的。
但是——
「鳴哥!我回來了。」一縷陽光照進來,徹底驅散了李鳴心頭的陰暗。
是魏繡蓉,帶著她那依然有點蠢的笑容,莽撞地衝進大廳。
李鳴呆呆的,他的陽光回來丁,好歡快的樣子,看來她今晚的約會應該還不錯,但是……
從她忘記關上的大門口,他可以看到最後一絲殘陽照射進來,現在應該還不是太晚……或者該說,她這場約會也進行得太草率了點吧?
她從出門到回家,還不到一小時,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第五章
魏繡蓉一回家,對李鳴打聲招呼,就拎著大包小包跑進廚房。
李鳴走過去替她關上大門,再順手將大門上的鑰匙拔下來,放進她扔在沙發上的皮包裡。
沒有他這樣在後頭幫她打理,包管她一天到晚丟鑰匙。
幫她收拾完善後,他跟著走進廚房,看見她正像顆陀螺似的團團轉,東切西洗、又炒又煮的。
「妳在幹什麼?」他不禁好奇問道。
「做晚飯啊!」
「晚飯?妳不是跟趙鵬出去吃過了,還做什麼晚飯?」聲音裡有一絲酸味。但他發誓,他絕對不是在嫉妒,畢竟,這場約會是他一手促成的,他又有什麼好吃醋的。他不過是有一點點興趣想知道,她跟趙鵬究竟出去幹了些什麼?再次強調,他絕不是嫉妒。
「我是吃了一個漢堡、一塊炸雞、一包薯條、一杯可樂。但你是知道我的,不管吃再多東西,沒吃點米飯,我就覺得好像沒吃飽似的,那堆東西盡讓我覺得更餓。」她邊說,邊加快做飯的動作。
「啊!」他呆了一下。「趙鵬帶妳去吃速食?」他以為他們會去吃上一頓燭光晚餐,再不濟也會有一頓簡餐,怎麼會上速食店啃漢堡呢?
「對啊!趙鵬趕時間,我也趕時間,去速食店吃是最快的,上餐廳那要等多久?」
「你們趕什麼時間?我不是說了,妳可以不必太早回來。」還有趙鵬那小子,第一次約魏繡蓉就這樣沒誠意,存心耍人嗎?
「趙鵬的姊姊前些天交通意外過世了,今晚做頭七,他還要趕回家張羅辦法事的東西。至於我,鳴哥,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我一定要趕回來的啊!」
「這小子,姊姊死了居然還有閒情逸致邀女人去約會?」原來趙鵬是這麼沒情沒義的男人,可惡!李鳴決定了,明天去公司就解除他開發部主任的職務,直接炒了他。
「什麼約會?趙鵬是找我幫忙做實驗,他說開發部每個月一次的檢討會就快到了,本來一直幫他實驗產品好不好用的姊姊突然過世,他臨時找不到人幫忙,就想到我。畢竟我是你、他頂頭上司的老婆,跟公司也是有一點點關聯的,直接跟我討論什麼樣的衛生棉好用不會太尷尬,因此才說要請我吃晚飯。」
李鳴暈倒。那今天到底是……唉,根本牛頭對到馬嘴上去了嘛!
「趙鵬趕著回家做法事,那妳呢?妳又在趕什麼時間?我不是說了,不必擔心我,妳儘管去玩,晚飯我會自己解決。」
「可是鳴哥,今天是週末耶!」她特地、非常大聲地強調「週末」兩個字。
「就是週末才好啊!不管今晚怎麼玩,明天都可以好好休息,沒有壓力。」
她突然停下所有的動作,含冤帶屈地望著他。「你怎麼可以這樣?人家每次都很期待週末的。」
呃!現在是什麼情況?週末,每個禮拜都有啊!又不稀奇,她有必要反應這麼大嗎?
「好吧!繡蓉,我道歉,我確實忘了這個週末答應過妳什麼事,可以麻煩妳告訴我嗎?」
「不是這個週末,是每個週末都要做的事。」她給他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