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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黃苓

  天十方簡直是以要看進封澈心靈深處的認真與專注看了他很久、很久。久到連在一旁等著的水雁三人都以為他就要化做一尊石像了。

  而封澈,則一直耐心且神色未變地站在他前面等待著他。

  終於,天十方有所動靜了。他面無表情地別過頭,轉身就向外走。直到他的背影即將消失在眾人眼中,他的聲音才鏗鏘而有力地傳了過來──

  「你是我這一生中唯一相信的人。兩個月後,我一定再來!」走了。

  有好一會兒,眾人靜默著,沒有人出聲。然後,是流雲終於壓抑不住早掛在她心裡的第一大疑問──

  「師父,那妖……女……現在怎麼樣了?一定被師父救活了對不對?」奇怪,明明以前喊「妖女」喊得很順口,怎麼現在卻覺得有點不自在了?流雲忍不住自己在心頭嘀咕了一下,可面對著師父,她仍是照舊撇著嘴。

  嗟!早知道她就別那麼好心,到最後還是回來找師父說那妖女「逃走」的事,說不定那妖女現在已經真去做鬼,再不會跟她搶師父了。可是……

  怪了!為什麼在看出師父的神情也知道那妖女大概沒事後,她的心裡竟有一絲絲鬆了口氣的感覺?

  而流雲的問題,也正是其它兩人想知道的──他們不懷疑師父沒救活夜宿,只不過究竟──那時看來簡直已和沒命沒兩樣的夜宿,這時的狀況是好到哪裡了?

  當然也是直到現在,他們都還完全不清楚在夜宿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會傷到那樣重的原因。

  三個人神色各異地看向封澈。

  至於封澈,並沒有讓他們失望。

  「夜宿已經沒有大礙了。事實上,她不但沒事,現在她的情況還有些改變……」

  「改變?她怎麼了?」

  ☆☆☆☆☆☆☆☆☆☆  ☆☆☆☆☆☆☆☆☆☆

  白雲,在藍得驚人的天空中以極緩慢的速度移動著。風,輕輕吹來,拂動了滿樹的綠葉蔓枝,拂皺了滿池的春水,也拂過了她的臉龐。

  躺在綠樹蔭下看著上面的天,裙襬則往上捲起露出撩人欺雪的一雙玉足浸在池水裡,夜宿微微耀出一點金黃異光的紫眸瞇著。似乎對這除了夜空之外的第二種天空還不大能適應。

  不過──這就是封澈的天空嗎?

  這時,她已感覺到了他。

  半轉過頭,只見那一端,封澈正漫步往她的方向走來。

  很快地,封澈已經步至池塘畔,來到了夜宿的身邊。他蹲了下身。

  夜宿的紫眸媚光流轉。她默默朝他伸出一手。

  封澈笑笑,握住她的手將她由躺著的草地上拉起來坐,然後他也跟著坐下。

  視線往她那在水裡有一下沒一下玩著的晶瑩玉足凝望了一眼,他便回頭看向身畔的佳人。

  「雁兒說妳一直待在這裡。怎麼了?可以習慣大白日了嗎?」他低首向她,仔細端詳著她的臉色。

  夜宿,此刻已不只是黑暗界的夜宿,她也是人間界的夜宿。

  夜宿改變了──因為隨著在她體內那股力量的甦醒,她慢慢改變了。

  封澈已經明白了那股力量來自何處,也明白為何他曾對它如此地熟悉和懷念──因為,它正是來自「靈石」!

  原來,就在遠古遠古以前,神人不小心自天界遺落下了一塊靈石,而這一塊擁有神秘力量的靈石,從此便被代代的人間界守護師保管著,直到千年前,靈石彷彿是自有意志地選擇離開了守護師的守護,自此茫茫人間界失去了靈石的訊息。不過根據證實,靈石後來卻成了黑暗界鬼族的聖石……

  而封澈,雖然不曾真實地接觸過靈石,可是身為守護師的他,記憶與靈魂深處卻彷彿在那個他不知道的時間與空間裡,被烙印進了關於它能量的氣息。不過他再怎麼也預測不到,會有一天,他竟在夜宿的身上感應到它的存在。但也由於那樣的記憶太遙遠,所以他雖然覺得熟悉,卻沒認出來。要一直到了前兩日為了救她,他無意碰觸到她體內那股力量,就在那電光石火之間,他才頓悟。

  他不清楚,為什麼靈石會在夜宿身上出現?也或者,靈石便是夜宿、夜宿便是靈石?不過他很清楚的是,不管在這件事之前或之後,夜宿依然是夜宿──就算她可以不再只能棲宿在黑夜下,就算她的能力已陡然增大到了他也無法抗衡、想像的地步……

  夜宿,這時驀地對他妖媚一笑,伸出藕臂向上環勾住了他的脖頸,將他再拉低向自己,接著毫不羞澀地侵犯他溫暖像是天空那陽光的唇。

  封澈倒是樂於接受她的侵犯。

  佔領他的唇、佔領他的氣息,也被他佔領。有好一會兒之後,夜宿才宛如剛偷完腥的貓似,滿足地自他被她啃吮出明顯痕印,就像標誌著她專屬記號的頸間撤退,她改將螓首枕在他的肩頭上。而她仍微微細喘的氣息,就這麼在他耳畔無意間製造出撩惑的效果。

  封澈原本還未平穩下來的呼吸,這時猛地一停,然後,再深深吸了口氣,長長地吐出。

  「妳是故意的?」他忽然無奈地。

  舒服地乾脆將雙足縮上來,整個人窩進他懷裡的妖精哼了哼,當然知道他早發現了。「我沒挖掉她的眼睛對她還不夠好嗎?既然她想看,那就讓她看個夠吧!」

  遠處那原本一直向這裡偷看的人,早在兩人親熱時便已面紅耳赤地趕緊溜走了。

  封澈有些頭痛。

  「難道妳還是認為雲兒對我這師父……真的有師徒以外的感情?可我明明是將她和其它三個孩子全視做自己的孩子一樣地自小養到大,要說是其它感情,妳怎麼不說是父女之間的感情?雲兒她絕對不可能……」實在想不下去,頭更痛了。

  打從夜宿昨夜偶然向他透露雲兒對他懷有男女之情一事,別說他聽了覺得荒謬,恐怕連與她最親近的雁兒也會直呼不可能。可沒想到夜宿卻一直堅持她沒說錯,還要他盡快教她死了這條心!

  「我永遠是他們的師父!」封澈正色對著夜宿再次強調道。

  「你是他們的師父又如何?」夜宿的媚眼睨向他,艷唇勾著邪笑。「你還曾是我的『叔叔』呢!」替他回憶起前塵往事。

  封澈一怔,自然又想起了十年前那一段他們初識的景象。

  低眸看著她,他的臉龐不禁又染上了笑意。「依妳那時小不隆咚的年紀來看,我讓妳喊聲叔叔也不為過。不過……那時候的我們又哪裡想得到,我們令天會演變成這樣?」偶爾腦中還是會浮現自己是在摧殘幼苗的罪惡感啦!不過現在若真要他拋棄這幼苗,他倒寧願繼續懷著罪惡感生存下去。換言之,這一滴愈來愈渺小的罪惡感,又怎麼抵得過他以心、用命相許的女子?

  夜宿的紫眸閃過一道燦金的光。「也許,十年前你就已經預感到了什麼,所以你才沒殺了我,是嗎?」她的聲音,彷彿是朦朧的低吟;也彷彿,由他的心探出了某個秘密。

  連一絲的遲疑、詫愣也沒有,封澈回她神清氣朗的笑。

  「我預感到的,是妳身上某種不同於一般鬼族人的氣息,才讓我沒下殺手。不過更大的原因,應該是妳那時候實在太惹人憐愛了,沒有人下得了手!」他握住她抵在他心口上的纖手。「總之,妳現在還好端端地、活生生地在我的面前,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夜宿垂下眸,凝視著他握著她的手。

  「我會毀了你,你怎麼還能當做不知道?」她低魅地開口。而只是這兩句話,就足以說明她不知如何竟已將封澈這深藏了十年、從未有第二人知情的秘密識破了。

  封澈輕揚眉毛,炯眸隱過異光。

  夜宿緩緩抬起眼,直直地、深深地望進他的眸與心裡。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由你的心預感到了你的預感,不過不管你的預感是真是假,也不管我會如何毀了你,我只知道一件事……」她的眸底逐漸有了一絲笑,就連她的唇角也是,但她眸底與唇角的笑同樣又輕又柔。可她接下來說出來的話,卻跟輕柔扯不上關係。「要是你死了,而且是死在我手上,我一定會追你下幽冥,再讓你死上十次一百次!」

  呵呀!

  這丫頭!

  封澈原本該斥責她的,可他卻忍不住笑歎出一口氣。

  明明就是柔情萬千、賺人熱淚的誓死相隨之意,卻要幹嘛用這種變相恐怖的語法說?

  他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她額心那簇野火似的印記上。

  「妳呀!自己不也沒讓我知道妳的『命運』的秘密?」

  那一天,除了在她體內觸引到靈石的氣息,他還探出了另一個使她的生命現象會在那麼短瞬間步向衰敗的原因──在她久遠前,一定曾有某些外來強大的力量,強行過度地要將她內在的潛能在最短時間內激提出來。或許這些力量是成功了,但卻使她的身體遭受到一些無形、不可彌補的傷害。他就曾在某些鬼族人身上發現過這種現象──就像是一朵開得最大最美,卻注定得提早凋謝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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