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有數。」他沉靜地道。
梅少硯望著主子,最後還是忍不住低低喟了一口氣。
因為他知道主子忍受了多少的壓力,背負了多沉重的責任在肩上,而好不容易十二少奶奶喚醒了他的活力和感情,給下他前所未有的幸福和甜蜜——
梅少硯真不希望看見主子再度受傷,更不希望他傷害了純真熱情的十二少奶奶。
這個局現在已成了一團糾纏難清的亂麻,到最後會演變成什麼樣子,已經是他們再難預料掌控的了。
「你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麼。」他拍了拍滿面擔憂的梅少硯的肩頭,低聲安慰道:
「不會有事的。如果上天垂憐,這一切糾葛會在最好的安排之下結束,我們終究可以回歸到平靜祥和的日子。」
梅少硯點了點頭,但願如此。
就在梅少硯要退下去的那一瞬間,他心念一動,又揚聲喚住。
「等等。」他改變了心意,鎮定從容地道:「備快馬,我們到含秀樓。」
「可是十二少你不是說……」
「我要親自去看看究竟是不是『她』。」他起身,大步走向門口,神色嚴竣。「快刀斬亂麻吧。三年的時間已經拖得夠久了,我的耐性有限,青春也有限。」
梅少硯鬆了口氣,情不自禁的笑了,精神振奮地道:「是!」
第八章
璞娘剛剛離開娘家,邊舔著香甜好吃的麥芽糖,瞇著眼仰頭感受著春天的氣息輕輕地撲面而來的清新滋味。
坐在設計飄逸,全以剔透輕紗掩住的馬車上,她忍不住笑呵呵。
坐在馬車上還能邊看風景邊吹風,這種滋味真美妙。
相公家真是什麼都有,連馬車都比人家的特別。
「十二少奶奶,親家老爺真客氣,還給了我這麼多糖吃。」青兒真是覺得幸運極了,她抱著滿懷的松子糖、玫瑰糖、核桃酥……糖香四溢又甜進了心坎。
「我爹要謝謝你平日那麼照顧我呀。」她笑嘻嘻,吃著麥芽糖,咋舌道:「今天咱們沒有告訴相公就偷跑出來,他應該不會生氣吧?」
「十二少爺哪捨得生少奶奶的氣呢?」青兒咧嘴一笑。
「呵呵呵,別消遣我,我會不好意思的。」她害羞地用肘撞了撞青兒,卻沒想到青兒險些飛出去。「青……青兒——」
「少奶奶,就算婢子說錯了,也用不著下這麼重的手啊!」青兒邊撿著落在腳邊的糖,邊揶揄。
「對不起,你沒受傷吧?」她擔心地問,急忙地拉過青兒來檢查手呀腳的。
「少奶奶,我跟你說笑的,沒事啦。」青兒哈哈笑。
就在這時,疾奔如滾雷的馬蹄聲由遠至近,如一陣旋風湧捲而來,與她們倆擦身而遇。
璞娘警覺地一回頭,望著那快馬和逐漸遠去的修長身影。
「咦?」馬伕首先眨眨眼。
「青兒,你覺得那個像不像……」她也注意到了。
「十二少爺!」青兒低呼,和她面面相覷。「他要去哪裡啊?」
「對啊,他到底要去哪裡咧?」她認真地盯著他遠去的背影,忽然一把抓住青兒,對著馬伕大叫:「我們追!」
「可是十二少奶奶……哎呀,我的糖又全撒了……」
馬車很快地追趕了起來,可是終究不及前頭兩匹馬的腳力,等到馬伕驅車進了一條出名的花街柳巷時,已經沒有見到他們的身影。
「少奶奶,怎麼辦?」
「認馬!」她咬牙切齒,狠狠瞪著一家家金碧輝煌卻粉氣十足的勾欄院。
還有不少妓女塗脂抹粉地在那兒勾引客人呢!
馬伕慢慢驅車,終於眼尖看到那兩匹烙了梅花莊印記的馬兒。
「在這裡!含秀樓。」
她看見那兩匹馬,再看了看門口妖妖嬌嬌的女子們,勃然大怒。
「相公怎麼可以這樣?他又騙我,又跑進勾欄院裡風流了!」她胸口陣陣刺痛,眼眶濕熱起來。
她的心和胃像是被塞滿了棉絮般又脹又痛又酸,怒氣和傷心不知道哪個比較嚴重,可是她的鬢角抽疼,害她瘋狂地想要槌爛什麼,或是狂吼一頓才能稍稍舒解心底的憤恨。
他不是說從今以後會好好疼惜她,愛護她嗎?為什麼現在又把自己的誓言忘得一乾二淨?
璞娘的肩頭顫抖著,拳頭緊緊握了起來,拋下在那兒跺腳噴氣的馬兒,殺氣騰騰地就要踏進那垂著粉紅色誘人簾幕的畫樓。
「十二少奶奶,你冷靜點,我相信十二少爺到這裡一定是有他的理由。」青兒死命拉住她。
「還有什麼理由?虧我還說我相信他,相信個鬼,他成親不到兩個月就跑來尋花問柳了。」她哽咽著,忿忿然地一抹眼淚,怒火中燒地街了進去。
「噯,姑娘,你哪位啊?你……你找誰……哎喲!」
裡頭出來追問的老鴇和龜公被她一拳一個打飛了出去,乒乒乓乓的壓砸了一堆東西,騷動聲使得裡頭的客人和姑娘們好奇的湧出來探看。
「什麼事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女的好眼熟……」
她危險地瞇起雙眼,大步一邁,雙手擦腰。
「我要找梅十二少,叫他出來!」
「你這個瘋女人,到這兒吵鬧什麼?」有客人忍不住破口大罵。「擾了爺們的興致,還不快走,待會兒有你好看的。」
「你們閉嘴啊!」她怒瞪著全場好奇或議論紛紛的男男女女,鬢邊突突狂跳。「給我滾到一邊去,再囉唆,我統統都打!」
「她……她是惡婆娘,鄂家的惡婆娘啊!」不知誰認出了她,驚聲大叫。
「什麼?是惡婆娘來了……」所有的人你推我擠,爭相逃命。
她無動於衷地看著這一切雞飛狗跳,瞇起的美眸想找尋的只有一個——
他到底在哪裡?
「梅十二,你不要躲了,我知道你在這裡!」她開始大步走了進去,渾身散發著熊熊怒火狂焰。
她想哭,想仰天狂嘯,但是她更想狠狠地砸爛這整個地方。
「少奶奶、少奶奶,你等等我呀——」青兒著急擔憂地追在後頭。
她瘋狂地搜尋著他的蹤影,踹開一間又一間的門。
而在裡頭雅室裡的梅十二心思莫名地紊亂了起來,他倏地起身,卻已經是來不及了!
門砰地一聲應聲裂開,梅少硯還來不及反應,就赫然發現清麗可人的少奶奶站在門檻上,臉色鐵青,衣服髒了,頭髮也亂了,一雙逼人的美目惡狠狠地瞪著這一切。
他臉色一變,莫名地慌亂心虛了起來。
「璞壤?」
「你在這裡做什麼?」她像看到了獵物的母老虎,伺機而動地瞪著梅十二,順便還不忘環顧四周,最後凌厲的眼神落在一名懷抱琵琶,婷婷娜娜自裡間緩緩走出來的紅衣姑娘身上。
她的心臟瞬間凍結了!
「她是誰?」她衝向前,老鷹捉小雞似地一把將琵琶女拎了起來,凶神惡煞般地大吼:「為什麼會跟你單獨坐在這裡?你來尋花問柳的對不對?」
「不,你誤會了,我……我只是來聽聽曲子。」他極力安撫她,緩緩走近她,輕柔地勸道:「你先把人放開,你抓得太緊,她快不能喘氣了。」
「你關心她?你竟然當著我的面關心這個唱曲兒的?」她又氣又心痛,胃也痛得亂七八糟,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給你一個機會解釋,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我——」他的聲音沙啞了。
「就算只是來聽曲子的,可你為什麼要來這裡聽曲子?你想聽曲子,我也可以彈給你聽、唱給你聽啊!」她強忍著淚水,狠狠地揉了揉發熱濕潤的眼眶,「為什麼還要背著我找樂子?難道有了我還不夠嗎?你說只愛我一個,統統都是騙我的嗎?」
她一連串強抑住難過和憤怒的發問,問得他啞口無言,心臟不住絞擰疼楚著,可是他不能解釋,也無法在此刻向她據實以告。
他不能讓三年來的精心計畫毀於一旦,在最後開頭功虧一簣,雖然今天出現在含秀樓的並非是他尋覓已久的那人,但是他有預感,真正的「琵琶女」即將出現。
現在,他更不能讓生性衝動的璞娘壞了大事,最重要的是,他目前沒有多餘的心力精神向她好好解釋這策劃長達三年的一個局。
目前,全力找出「琵琶女」才是首要目的。
「璞娘。」他歎氣,注意到含秀樓裡上上下下都偷偷摸摸擠在外頭看熱鬧,在這個時候更是什麼話也不好解釋。「你先回去,我會好好對你解釋的。」
「有話在這裡說,除非你做了什麼不光明正大的事,心虛!」她咬牙切齒,熱淚不住在眼底打著轉,拚了命也不願哭泣。
遇事就逃不是她鄂璞娘的個性,就算今天鬧得全城皆知,她也要親耳聽見他說個清楚、講個明白!
為什麼成親不到半個月,他就捺不住風流本性了?
難道……她真有那麼差勁,逼得相公忍不住出外偷吃嗎?
難道他真的不能只要愛一個女人就好了嗎?
「璞娘,別再使性子了,」他迫於無奈,只好臉色一沉,低喝道:「這樣難不難看?別讓人家以為我教妻無方,連個老婆也趕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