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另外準備自己的餐點吧!食材廚房裡都有,你想吃什麼都可以煮。」瞧他一臉驚恐,彷彿她會掰開他嘴,硬塞幾把辣椒進去似的,她淡然勾唇,「既然知道你怕辣,我就不會逼你吃。我從不虐待管家。」
「可是妳昨天就逼我吃。」眼瞳中流轉著哀怨的金色光芒,指控她的不人道。
「我只是想試試,你要當管家的決心有多強烈。」她口吻淡漠,「我家情況很複雜,倘若你沒有足夠的毅力,很容易打退堂鼓。」
他是很出色,不過男人於她父親太易得,如果他以為付出真心,就能換得浪子獨鍾他一人,可就大錯特錯了。從他吃掉整碗麵的耐力看來,他該有足夠的堅強,度過屆時必然會有的打擊……她在擔心他嗎?不是決心再也不理會男人了?
她對自己輕蔑一笑,丟個貓罐頭給他,「這是魷魚絲的點心,挖一半到牠的碟子裡。」
她的笑顏使他一怔。她的眼神一向冰冷,即使添上淺笑也缺乏溫情,更顯得幽冷詭秘,看在他眼底,有一絲蒼涼的意味。
突然間響起貓叫聲,是從後門外傳來的。他轉頭一看,門旁的小洞探入一顆黑色貓腦袋,朝著隆莉涵喵喵叫。
「餓了嗎?」她提起貓食,推開後門,後院裡聚集了四隻貓。
「牠們是妳養的?」她將貓食倒入大碗,貓兒們圍到碗邊狼吞虎嚥,看得他又猛吞口水。
「牠們是附近的流浪貓,我帶去給獸醫檢查過後,暫時養在身邊,等人認養。」見他靠到身邊,伸手去碰貓兒們的碗,她警告道:「你最好別這麼做,貓跟狗不同,不喜歡陌生人靠近……」卻見他手已摸著碗沿,貓兒們還是埋頭大吃,絲毫沒被驚動,也不排斥他的接近。
隆莉涵好生訝異。貓不易親人,這些貓兒是她餵養了半年多,才肯讓她在一旁看著牠們進食,平常連她父親都不給靠近,為什麼卻不怕他?
「我懂貓的習性啊!」瑟歐斯微笑,手沿著碗邊摸呀摸,再伸長一點,就可以撈到飼料了……驀然手指被黑貓咬了一口,「啊!」
黑貓生氣地松嘴,其餘貓兒朝他喵喵幾聲,威嚇他少打牠們早餐的主意。
她莞爾,揶揄道:「你不是懂貓嗎?怎麼反而被咬了?」
「也許,牠們不喜歡我吧!」他苦笑,原想偷抓一把貓餅乾填肚子,沒想到牠們立刻識破他的意圖,絲毫不念同類之情,連一顆都不肯分給他。
唉,想他好歹也是驍勇的戰士,如今淪落到此,跟同類搶地盤、搶食物都搶不贏,鬱悶哪!
「永遠別以為你徹底懂了貓。一般人對貓的認知,不外乎冷漠、古怪、我行我素,甚至將牠們和奇怪的忌諱聯想在一起,這都是荒謬的。」
黑貓這一口咬得不輕,他手上的齒印滲出血來,她抓住他手,將髒血擠出來,她注意到他的手修長卻粗糙,佈滿薄繭,顯然是一雙勞動的手,腕上掛著一條陳舊的編織手環。
以他走性感路線的穿衣風格,卻掛了這條極不搭調的手環,是因為它有特殊意義嗎?
「否則呢?妳認為貓是怎麼樣的?」
「貓跟狗一樣,富有感情,只不過貓不容易跟人建立信賴的關係,可是一旦付出感情與信任,牠們也會有忠誠,所以遭到遺棄後,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化解牠們的戒心,讓牠們再次相信人類。」
「我以為人類都喜愛狗,更勝過貓。」說得真好!他感歎著,每句話都打入他心坎了。
談起貓,她的神情變得溫柔,字句間透露出對貓的珍視與喜愛,處理他傷口的手也輕柔極了,害他心裡蠢蠢欲動,好想坦承自己是貓,這樣,她就會用如此溫柔的態度對待他了吧!
「當然,狗和人的互動遠比貓熱絡,誰不喜歡得來容易的感情?但正因貓不易付出感情,得到牠們的信任,才更為珍貴。看過流浪狗的眼神嗎?牠們的眼神很悲傷,但還是樂意親近人的,因為牠們記得與人類生活的美好。流浪貓也會記得,就因為無法忘懷,才害怕再次接納人類,再次受到被拋棄的傷害,牠們見人就躲,才是對這份背叛更深沉悲傷的控訴。喜歡狗的人,我只能說,他們喜歡的是廉價的感情。」
自覺口氣太武斷,她淡淡向他一笑,「如果你是愛狗人士,抱歉了。在我眼裡,貓是完美無缺的。」
「我最喜歡的也是貓啊!」他微笑,眼神中有抹深思,「妳也是這樣吧?」
「我?」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妳也不容易相信人,一旦對人付出感情,也是用最真誠的心意去對待對方,所以當對方背棄了妳,妳受到的傷害也更大,為了保護自己,妳才會拒絕旁人的接近。」
從那位崔寡婦給予的訊息,加上他的觀察,他約略猜到,她必然是在男人方面吃虧過,才會一身是刺,下意識地自我防衛,不讓任何人再有傷害她的機會。
晨光燦爛,落在她白淨的容顏上,染上一層柔和的光暈,此刻卸下防備、侃侃而談的她,才是他記憶中那個嬌憨單純的小女孩。
隆莉涵臉色一沉,「我們認識才幾個小時,你就自以為瞭解我了?」他的話一針見血,說出了連她也不曾深思的心事,她狼狽而心慌,直覺地以平日悍然的口吻武裝自己。
「對妳而言,可能只有幾個小時吧!」他微笑,「但我知道,以前的妳,沒這麼冷漠,妳現在黑髮的模樣,也比較好看。」
好看?他一愣,沒想到這兩個字會如此自然地訴之於口,他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分辨人類的美醜呢!
但至少,他確定自己喜歡她這素淨的模樣,遠勝她充滿敵意的冷酷面貌。
「你為什麼知道我以前……」她咬住唇,忽然發覺自己和他說了很多話。
有多久沒這麼輕鬆地和人聊天了?聊得這麼多,提到她不曾與他人分享的想法,直到被探及心底隱密的角落,她才驚覺,她居然對這個男人毫無設防!
「怎麼了?」她眼神突然恢復先前的凌厲,他說錯什麼了嗎?
「去做早餐,我餓了。」她以命令的口吻道,煩躁地轉頭不再理會他。
著惱自己的輕易動搖,卻無法討厭他,單看他俊魅的長相,她絕不會被迷惑,偏偏他有雙坦率的眼,孩子似的毫無心機,揉合成讓人信賴的氣質,她才會不知不覺放鬆戒心。
是她一時大意,但不會有第二次了。她暗自下了決心,卻發覺身邊的他一動也不動,「我叫你去做早餐,你沒聽見嗎?」
「呃,我……」瑟歐斯尷尬道:「我不會做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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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寡婦請了一天假,隔天回來三椒小館工作,立刻跟隆莉涵打聽新管家的情況,卻聽到令她訝異的消息。
「他不會做菜?可妳在徵人條件上寫清楚了,一定要能準備三餐……」見隆莉涵臉色陰沉,崔寡婦識相地住口,「那,妳要開除他?」
「我要他走人,他死皮賴臉,硬是留下來。」隆莉涵邊結算著帳目邊說。已近晚間用餐時刻,三椒小館內客人逐漸增多。
崔寡婦探頭往廚房一望,看見討論話題中的男人正被師傅呼來喝去,被指使著洗菜、洗碗盤、刷鍋子,長手長腳的身影塞在狹小的廚房裡,顯得笨拙,但看得出很認真在學習。
「其實,妳根本不打算開除他吧?否則就不會叫他來這裡學做菜,好當個稱職的管家。」
「是我爸叫他過來幫忙,不是我要他來。」父親說到做到,真讓他跟來店裡,在家裡也極力迴避與他獨處,展現改過的決心。
但目前她在意的,已不是父親的問題,而是……她緊緊皺眉,即使想法只在內心盤旋,也拒絕承認這個男人困擾著她。
「那,妳對他的想法如何?我看他這人挺不錯的,做事勤快、任勞任怨,態度彬彬有禮。瞧他那副清純天真的模樣……」崔寡婦曖昧地眨眼,「我敢打賭,他還是處男。」
隆莉涵白她一眼,「妳喜歡就挾去配,我沒興趣。」
「我是喜歡他,但他恐怕對我這死了老公的老女人沒興趣吧?」見隆莉涵臉色一徑複雜鬱結,她摟住她肩頭,柔聲道:「怎麼啦?一談到這個新管家,妳就浮浮躁躁的,該不會……他讓妳想起上一任男友了吧?」
「我早就不想那個人渣了。」
「這才對呀!」崔寡婦安慰地摟著她,「妳是個聰明美好的女孩,別傻得把一生賠給一個爛男人,世界這麼大,妳總能找到更好的對象。」
靠近的身體傳遞著溫暖與關懷,令隆莉涵陰鬱的神色化柔,卻融不掉心底已經冰凍的情感,她澀然道:「妳說的這些,我都明白。」理智明白了,她的心卻缺乏振作的勇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