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見她消沉的眸光轉為銳利,他順著她視線望去,發現她在看樓梯上那堆他掉落的衣物。
「他又脫衣服了!我警告過他,再敢脫衣服就滾出去,他以為我只是開玩笑嗎?」
他不是故意的啊!瑟歐斯在心底慘叫,溜過桌面,停在她肘畔,但她正想得出神,沒有注意到他。
「他為什麼拚命想留在這裡?當時我故意刁難他,他居然真的把面吃了……」她皺眉思索,顯然在推敲她的目的,抿緊的櫻唇卻逐漸放鬆,露出似笑非笑的怪異弧度。
他瞪著她古怪的表情,顯然她是想到他當時辣得痛不欲生的模樣,而且還覺得挺有趣的。
有趣?那碗麵害他連日惡夢,夢中舌頭爛掉無數次,他可一點都不覺得有趣!
但至少,她想到蘆納時唯有不悅,想到他卻有了笑意,他的「犧牲」算是有代價吧?他如此自我安慰,居然莫名地有點高興,莫非他……性格中有樂於被虐的因子潛在?
「他又是什麼目的?如果想接近爸,也太不積極了,至少得像盧先生那樣,勤於買畫才是,也不該到我店裡去,而是該留在家裡……」她不再說話,只手托腮,依舊盯著那些衣服。
為何她老是判定別人接近她,都是別有目的?
他忽想起崔寡婦說的,她前任男友就是利用她來接近他父親,可他對她父親毫無興趣啊!他真正的目的,是聖物……
她懷疑的眼神不曾投向他,他卻心虛起來,趴在她身畔,將茸茸的身軀往她手臂上蹭。
隆莉涵忽覺手上溫熱,低頭一看,才發現貓兒親熱地將小腦袋歪靠在她手上,那雙瑩透的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充滿討好的意味。
她淡笑,撫著小貓,「怎麼啦?你不愛吃魚嗎?」
他明知此刻諂媚她,只會算在「這隻小貓」身上,跟「瑟歐斯」完全無關,還是努力扮出最乖巧可愛的模樣,以腦袋拱著她掌心,回應她的撫摸,自身體深處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你怎麼一點都不怕生呢?」貓的呼嚕聲通常表示愉悅與滿足,一般的貓兒可不會這麼快便和陌生人建立友善的關係。
她好奇地趴在餐桌上,觀察著小貓。他伸出淺紅的圓潤舌尖,輕舔著她臉頰,惹得她輕笑。
「你是在感謝我弄魚給你吃吧?就是因為這樣,我才這麼喜歡你們。我對你好,你也會響應相同的善意,不像某些人類,將我對他們的好拿去利用,末了還反咬我一口。」
她輕輕歎息,「所以,我不再對任何人好了,我寧可愛貓,也不愛人。只要我珍愛你們,你們也會用相同的忠誠響應我,我付出的感情,永不會落到任人糟蹋的地步……」
對照字字椎心的痛苦經歷,她的笑語顯得蒼涼寂寞,深深震懾了他,他不由自主地輕撫她臉頰。
小小的貓掌拍在她頰上,險些震出了她忍住的淚,心中驚詫萬分。好有靈性的小貓!這小傢伙居然明白她在悲傷,試著安慰她。
那雙深湛的藍眼溫柔而富感情,讓她想起那個總是一臉單純的男人。
「你在安慰我嗎?我沒事的。」她親暱地以鼻尖摩蹭小貓,「只是偶爾有點傷感罷了。我現在才明白,寂寞這東西,並不是否認了,就不存在的。」
她話剛說完,唇驀地被堵住,她感覺到小貓濕涼的鼻頭和隔著毛皮的堅硬牙尖──這小東西,居然吻她?
她慌忙後退,那雙藍眼盯著她,流露溫暖關切的情緒,侵入她心底塵封已久的角落,彷彿同樣有雙藍眼的他就在面前,讓她心跳慌亂失速。
她是怎麼了?為何不斷想起他?他不過是個傻氣的男人,心思毫不掩飾地表現在臉上,不像她過往那幾個男人,永遠一臉輕憐蜜愛,對她呵護備至,忽然之間一切情意消失無蹤,彷彿他們從未認識……
夠了,別再想了!
她極力忽略心中的騷亂,拍拍偷香的小貓,「你如果不想吃魚,我還有別的,要不要嘗嘗?」她起身打開櫥櫃,翻找食品。
瑟歐斯靜靜坐在餐桌上,看著她忙祿,下意識伸舌舔淨嘴邊、鼻頭,將她柔軟的味道一滴也不剩地吞吃下肚。
第五章
送走最後看診的貓兒,露雅關起貓醫院的門,忽聽見敲窗的聲音,她轉頭,看見兒子在窗外。
她過去推開窗子,赫然發現她的寶貝兒子竟光溜溜地飄在空中,她駭然失笑,「瑟歐斯!你的衣服呢?快進來,你這模樣會嚇著人類的。」
瑟歐斯飄入屋內,輕盈落地,意外發現屋內還有個俊美的黑衣男人,他認得他──半人半魔的埃米爾,目前寄居於澧松道。
埃米爾懶洋洋地朝他頷首,碧瞳打量著他赤裸的強健體魄,似笑非笑。
「我以為你在隆家呢!」露雅拿毯子給兒子遮掩,「發生什麼事了嗎?」
瑟歐斯撫額長歎,「我突然變回貓了,而且是幼貓的模樣。」
隆莉涵還在找食物餵他時,他察覺到法力逐漸恢復,趁她去接電話,他溜了出來,回到這裡,想弄清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沒戴著南宮先生給的項鏈嗎?」見兒子點頭,露雅錯愕,「怎麼可能?南宮先生的法術從不出錯的,就算出錯,也只是不能保住你的人形,不可能讓你變成小貓呀?」
「南宮以前是從不出錯,但他現在有個放在心上的女人,佔據了他所有心思,出點紕漏也是難免的。」埃米爾嗓音慵軟地道,「但如妳所說,絕不致使身體有異狀,應該是其它法術的影響吧!」
「變成幼貓,該不會是……逆轉的時間法術?」露雅憂心,「最擅長這種法術的是龍族,但他們極少來到人界,又為何要這麼做?」
「時間法術是龍族的強項,但有心人同樣能學會,下手的可能是任何人。何況若是時間法術,他現在不會恢復這種成年男子的模樣,而是小孩。」
露雅憂慮地拉著兒子檢查,「你覺得哪裡不對勁嗎?」
瑟歐斯不答,左手揚起,對空虛劈一掌,無形的法力激射而出,落在牆上,劈出一道半月形的巨大裂痕,距離埃米雨含笑的陰美臉龐只有一公分。
「我一切正常。」他收手,冷硬的語調透出對埃米爾的敵意。
埃米爾聲色不動,慵懶地鼓掌,「這就是俄凱忒族獨鬥的戰鬥方式吧?結合法力與風壓,隔空撕裂敵人,尤其貓的形態行動迅捷,能把這一招發揮到淋漓盡致,看來威力還真不小。感謝你親自示範,瑟歐斯殿下。」
埃米爾眼中碧綠的妖異光芒漸亮,邪氣地微笑,「但下次請抓好落點,否則我可能誤以為是挑釁,而扭斷你的脖子呢!」他站起,優雅欠身,「不打擾你們母子了,晚安。」
埃米爾離開後,露雅責備兒子,「你何必那樣做?他又不是敵人。」
「別跟那種不祥的生物混在一起。」他煩躁地坐下,又想起蘆納那個狡獪的笑容,他失去嗅覺,會和這件事有關嗎?
「什麼不祥?他有一半是人呢!」兒子在第四區待久了,對魔物格外敏感,也怪不得他排斥的反應。
露雅歎口氣,「南宮先生這兩天不在,等他回來,再請他看看你的狀況吧!你今晚就住下來,我查到不少關於隆家的事情,順便好好跟你說清楚。」
「查到些什麼?」
「隆家父女都愛辣的食物,隆先生只愛男人,隆小姐很討厭他的花心,連帶也討厭男人,你得格外小心,別被誤會……」
瑟歐斯只想翻白眼加仰天長歎,「我已經在隆家待了好幾天,難道還對這些事一無所知嗎?」
真是個烏龍任務,只告知他任務目的,任務背景完全不明,他都親身體驗過隆家「火坑」的恐怖了,才來說這些,亡羊補牢也太遲了吧?
「你都弄清楚啦?不愧是我兒子,辦事能力真好!」露雅只顧著驕傲,沒察覺到兒子話中血淚交織的辛酸。
「有沒有查出貓眼石的下落?」
「在隆小姐身上。蘆納也知道這件事。」慎重考慮後,他決定不提對蘆納的懷疑。
他不確定堂兄是否真和此事有關,如果貿然和母后提起,她必定向王族興師問罪,更弄僵兩方的關係。他要憑自己的力量調查,倘若真是蘆納搞鬼,他絕不會對他客氣。
「那好啊!近水樓台先得月,你現在是隆家的管家,趕快拿了就走,別讓蘆納搶先!」
「堂堂王后,居然教自己的兒子當賊?」他哼聲,瞧著牆上懸掛的貓咪圖鑒。圖鑒中的貓品種、毛色各異,照片只捕捉到瞬間的神韻,每隻貓都是如出一轍的沉靜表情,冷眼看著世界。
他想起那雙深邃的眼眸,那個比他更像貓的女人,冷峻孤傲,戒心深重,那永遠都不再相信人的眼神……
他想到她溫柔的懷抱,想到她吐露的鬱悶,想到她柔嫩得讓他恍惚的唇,他偷了一個吻,也偷來她一部分悲傷,它囓咬著他的心,刺刺痛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