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在辦公室一向穿得這樣隨興嗎?領帶鬆開,襯衫扣子解開,袖子折起
黎玫歡沒注意到自己竟然在觀察他。
察覺到對方走到自己面前,嚴睿熙依然沒抬頭,一心以為是秘書。「有事嗎?」
她吞了吞口水。「那個……」
本來振筆疾書的大手頓了下,把字寫歪了。
嚴睿熙放下手中的筆,緩緩抬頭,看見她不安的神情,心中不由得緊張起來。又來了,又是這種怪異陌生的感覺。
他輕輕揚眉,示意她繼續未完的話。
「咳咳。」黎玫歡清了清喉嚨,掩飾臉上的熱潮。「那個……那天……我……你……」她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看她紅著臉,手足無措的樣子,嚴睿熙不知怎地心情突然很好。
「需要我替你說嗎?」他輕哼。
「說什麼?!」她驚恐地瞪大眼。
「那晚的事。」
「什什什什……什麼事?」老天,她的心臟快從喉嚨跳出來了。
嚴睿熙將身體往後靠向椅背,一隻大手撥了撥凌亂的黑髮。「你應該知道我在說什麼才對。」需要說得這麼明白嗎?
黎玫歡吞了吞口水,稍微平定心情。
「既然這樣,我就不多說廢話了。我想說的是……」她力持鎮定,衝著他笑說:「那一晚發生的事,就請你當作……是一場夢吧!」
她話一說出口,嚴睿熙只覺得自己被她當場甩了一巴掌似的難堪,心中有股奇異的感受不停地往上冒……
她是什麼意思?當作一場夢?這種話她竟然說得出來,她到底把他當成什麼了?!一場夢?夢?
為什麼她可以笑得這麼不在乎?
本來擺放在椅子扶手上的一雙大手握成了拳。無法否認,他的心受傷了。
「所以我只是你用完即丟的東西?」他的嗓音冷了幾度。
「你……不需要把自己說成這樣……」黎玫歡咬著下唇,無法從他冷淡的面容猜出他心中的想法。
「一場夢?你的想法還真是灑脫。」他斂下眼,怕被她洞悉了他心中的不悅,重新執筆,低頭看報表。
「我……灑脫?」黎玫歡深吸了口氣,勉強露出微笑。「不然你要我怎麼想呢?不過就是一個晚上而已……」
不過就是一個晚上而已?嚴睿熙腦中那根名叫自製的神經繃斷了。
他抬眸盯著她,口吻譏誚地道:「你說得沒錯,不過就一個晚上而已。那晚對你而言,陪在你身邊的是誰都不重要,只是這麼剛好,倒霉的是我罷了。」
倒霉?他說他倒霉?
黎玫歡咬著下唇,一雙眼盛滿受傷。「你在氣什麼?」
「我何需生氣?」他否認得極快。
「你憑什麼這樣說我?隔天早上我醒來,只剩下我一個人,你要我怎麼想?!」她氣憤地瞪著他桌上的文件,腦筋一片空白。
嚴睿熙怔了下,無言以對。
「自己丟下我一個人,還不准我這麼想……」黎玫歡哼了一聲,眼睛又酸又熱。「你覺得以你這種拍拍屁股走人的態度,我還能怎麼想?」
「我沒有拍拍屁股走人。」嚴睿熙急於否認。
在盛怒之中的黎玫歡,沒有察覺到他與平時截然不同的態度。他不再冰冷、不再淡漠,他有情緒起伏,會生氣、會不高興,這一點,連嚴睿熙自己似乎也沒發現。
她倔強地別過頭,不想再繼續跟他爭論下去。
「算了,無論你是什麼心態、什麼想法,統統都與我無關了。只要你記得,那晚的事我們就當沒發生過,不過,如果你敢宣揚出去的話,我一定會好好回敬你的。」
黎玫歡不再多看他一眼,轉身就走。
嚴睿熙沉下臉,心情蕩到谷底。
為什麼她不聽聽他的說法,只在意自己的想法呢?他並沒有如她所說的,拍拍屁股走人,絕對沒有,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自己複雜的心情而已。
他的確被她左一句「當作是一場夢吧」,右一句「什麼都沒發生過」給惹惱了,所以才會說出是自己倒霉之類的話,激怒了她……
嚴睿熙煩躁地將領帶扯掉,忿忿地扔在桌上。
他根本不該碰她的,如果他跟她之間沒有任何瓜葛的話,現在他就不會被這些莫名的情緒所困擾了。
只是,現在說這些都太晚了。
該死的……
第六章
黎玫歡主動跟嚴睿熙把事情談開了之後,表面上看來,整件事是落幕了,可是對嚴睿熙來說,好像又不是這麼一回事。
譬如說,一起開會的時候,即使坐在他正對面,她也不會抬頭多看他一眼,好像她桌上那份文件有多吸引她似的。
若是逼不得已必須和他就開會內容討論、檢討的話,她也是一副平淡到不行的口氣,幾乎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盡量以最短的時間結束討論。
要是在走廊上遇見,她本來跟其它同事聊得正開心,只要一瞥見他,笑臉隨之消散,當他是透明人一樣,與他擦肩而過。
還有,比如此刻。
行銷部、廣告部、公關部的聯合會議剛結束,正好是午休時間,所有人都匆匆收拾文件準備外出用餐,整間會議室顯得鬧烘烘的。眾人魚貫離開會議室,向外頭走去,吵雜音量也漸行漸遠。
黎玫歡正好在接聽手機,因此落單在會議室裡。
「喂?」
「黎小姐?我是Rick,還記得我嗎?我們幾天前在Lounge Bar認識的。」
啊——是他!黎玫歡想起來了。
那天,因為她跟嚴睿熙把事情講開後,心情差透了,於是又約了初雪一起去小喝一杯,才認識了坐在隔壁位置的兩個男人。
只是……他怎麼有她的電話?
黎玫歡正納悶著,還是禮貌回答:「我還記得。你找我有事嗎?」
「你……今晚有空嗎?約在同樣那家店見面可以嗎?如果你會感到不自在,可以約夏小姐一起來。」對方迫切地希望得到她的同意。
「今晚……」黎玫歡猶豫了下。
老實說,跟丁育群分手之後,她不用每天一下班就急著回家等他的電話或E-mail,也不必忙著去翻新出爐的各種結婚工具書,然後回家做功課;現在的她,每天下班後都閒得不得了,突然多出了好多時間。
「黎小姐,你還在聽嗎?」
她回過神來。「呃……在。好,我今晚沒事,要約幾點?」
「八點三十分好嗎?」
「好。」
「那就這麼說定了,晚上見。」Rick的聲音聽起來很開心。
「晚上見。」黎玫歡看著手機螢幕上的結束通話顯示,不禁呼出一口氣,吹亂了她額前的劉海。
她將文件收拾整齊,推開椅子準備起身。
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吧……
正在環視室內的視線突然頓住,不期然撞上一雙微瞇著的黑眸,正打量著自己,她的心跳無預警地亂了。
他……還在?
黎玫歡回過神來的第一個反應,是眼一閉,掉頭要走開。
豈料,背後的他竟然開口了。
「我們有必要這樣嗎?」像陌生人一樣。
她的腳步停住,卻沒回頭。
「我們?」她不以為然地哼了哼。「誰跟你是我們?」
嚴睿熙俊臉一沉,被她輕易撇清關係的話語弄得心頭不舒服,下意識地想要反擊。「曾經有過那種關係,稱『我們』不為過吧?」
這一刻,黎玫歡萬分慶幸自己是背對著他,否則她臉上的紅潮將會毀了她的偽裝。「你是你、我是我,這點我分得再清楚不過了。」說完!她邁步要走。
「難道你跟我非要這樣不可?撇開其餘不談,最起碼我們還是同事,你沒有必要總是這樣防我、躲我。」他望著她背影的眼神很複雜,不似往常平靜的模樣,面對她,他連話都多了起來。
看她問躲自己的模樣,他胸口一緊。她說過的,那一晚發生的事,都是一場夢阿!
「我……我何必躲你?你……想太多了吧?」她抱緊胸前的那迭資料,唇邊的笑有點僵硬。
嚴睿熙沉默不語,不知道該怎麼跟她爭辯。他其實累了,他其實不想這樣,讓兩個人一見面就變得像刺蝟一樣,非要互相傷害才罷休。
他想起那個晚上,喝醉的她曾露出甜蜜又單純的笑容,眼神迷迷濛濛的。他從沒見她那樣笑過,也不懂自己心中一震是為什麼,現在想想,那晚是他們第一次不想著自己是誰、對方是誰。他忘記她是一個總惹他生氣的女人,忘記自己是討厭女人的嚴睿熙;而她想要忘記自己是被男友拋棄的黎玫歡,不在乎他是討人厭的董事長孫子。
那是一個只有男人和女人的夜晚!他們唯一一次接受對方的時光。
久久沒聽見他開口,黎玫歡感到有些不安。
她在腦中思索了下,倏地轉身,帶著自以為完美無瑕的笑容,來到他面前,伸出右手。
「忘了那晚的事,也忘了之前的恩怨,當個好同事,你說怎樣?」
瞪著她伸出來等著與他交握的白晰玉手,嚴睿熙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反應才好。她前後差異甚大的態度,讓他一時無法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