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以後,我恢復了,雖然可以說話,但對那個老師一樣不應不理,我只跟茱麗說話。後來茱麗偷藏麵包的事被老師發現了,他不理外面正在下雪,居然叫我跟茱麗兩個人在雪地裡罰站了一整夜,我還好,可是茱麗卻著了涼、病情嚴重地轉成肺炎,老師理也不理,我打電話叫了救護車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茱麗在半路上……就死了……」
上帝!她無聲喚著,伸出手臂環住他軀幹,不敢想像當時的凱是什麼心情。
他還那麼小……遇到的卻都是那麼不好的事,驕傲如他,那時候究竟是怎麼熬過的?
「茱麗的事,讓有關單位注意到育幼院的異狀,他們終於知道自己派了個變態的老師來虐待我們,可是那有什麼用呢?茱麗已經死了。」凱諷刺地道:「他們把老師調走了,換了個人來『照顧』我們,可是育幼院已經沒什麼讓我留戀的,在茱麗的葬禮過後,我就偷跑了,去找那個老師。」
「這一次,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在風雪中,我的怒氣愈高揚,風雪就隨著我的怒氣捲動得更快更急,我看著他,讓他明明白白看到我,看到自己被風雪捲到空中,他一直求饒,還對我認錯,保證他以後不會再犯,但我沒辦法原諒他。風不斷把雪堆到他身上,等他整個人凍著冰棍,我把他放在街角的垃圾堆裡,然後就走了。」
凱收回遠望的眼神,轉向她。
「從那時候開始,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具有旁人所沒有的能力。我殺了人,第一次也許是無心,但第二次絕對是出自我的意願。」他頓了下。「Fang,妳會覺得我很可怕嗎?或者覺得我是個怪物?」
「不是,」她猛搖頭。「你不是。」
「只有妳會這麼說。」一般人要是看到他教訓打手的那一幕,早就嚇昏了,而她卻是因為發生了那樣的事,才主動接近他。
摟著她、拉開她總是綁束著的馬尾,撫著她輕柔的髮絲,他低問:「妳還想再聽下去嗎?」
「還有!?」她瞠圓了眼。
小時候的事已經這麼悲慘,難道還有更悲慘的?
「如果妳不想聽──」
「不,我要聽。」她深吸口氣,作好心理準備。「好,你可以說了。」
「離開育幼院後,我開始流浪,不同的是,再也沒有人能欺負我了。直到七歲那年,我遇到幾個人想抓我,我當然直覺想反抗,可是狂風才吹動,他們立刻用麻醉槍打昏了我,等我醒來,已經到了一個隱密的地方──」他頓了頓。「後來,我才知道,那裡其實是一個研究中心,一個專門研究人類極限與超自然能力的地方。」
「研究人類極限?」那些人到底想幹嘛?
「是。」他點點頭。「他們從那些少年的死因追蹤到我,再加上後來那位育幼院老師的死、我的逃跑,他們追了我半年,才確定我在哪裡,就派人來抓我。在那裡待了半年,我才發現在我之前,已經有一個小孩被他們抓來,而那個小孩的『專長』──是火。」
「火?」
「是。」他望向她,問道:「妳知道當一隻被實驗的白老鼠是什麼感覺嗎?」
「被實驗的白老鼠?難道他們……」她驀然明白!
「實驗室是用一種強化玻璃隔成,裡頭有一張實驗台,圓形的玻璃外,是各種儀器和記錄器,我們最常做的事,是全身赤裸地躺在實驗台上,身上接著各種感應器、插著各種針頭,任人不斷做著測試,當我們痛苦、掙扎的時候,最常聽見的,卻是那些研究員的笑聲和興奮的尖叫,因為那表示我們又創造出了一個新的數據和紀錄。」他輕笑了一聲。「妳知道嗎?他們最常說的話是:『你們的痛苦,是人類的新希望。』真是可笑!」
是成就那些研究員的個人慾望,讓他們揚名立萬,甚至取得利用他們來控制其它人的最佳武器吧!
「凱……」方荷咬緊下唇,為他的遭遇感到心痛!
不論是什麼人,都不應該接受那樣的待遇,他們……簡直沒有把他們的人權放在眼裡,根本……不把他們當人看!
「在那裡,沒有日、沒有夜,我們每天接受不同的測試,不論是體力、意志力,甚至是對藥物的反應,或者被藥物所激發出來的能力……都是他們實驗的重點。他們一方面讚歎我們的能力,一方面也確定了我們的身體與一般人沒什麼不同。會選擇用麻醉槍對付我,是因為他們早就從『火』那裡知道,這是一個最不會傷害我,同時又讓我無法反抗的方式。」他們的能力,全由清醒的意識控制,一旦昏迷,就跟普通人沒兩樣。
「他們……傷害了你嗎?」她問。
「傷害?」他唇角又出現了那種充滿諷刺的笑意。「不會。我們是他們最珍貴的實驗品,他們怎麼捨得傷害我們?他們只是用各種方式讓我們乖乖聽話而已。」
「什麼方式?」從他的語氣,她已經猜到,那絕對不是什麼好方式。
「我們被分配住在不同的地方,研究室也不同,在那棟結構複雜,又具有高科技精密設備、進出管制防範得滴水不漏的地方,我們是沒有機會見面的,除非,他們想實驗看看我們的力量結合,或者對抗的研究項目時,我們才見得著面。後來斷斷續續,他們又抓來了三個人,分別具有控制雷電、水,和瞬間移動能力的人。每個被抓去的人,一開始都是反抗的,甚至不顧一切想逃出去,但是我們從來沒有成功過。」
「每一次,只要我們之中有人不配合實驗、想逃跑,或者反抗之類的舉動出現,我們就是全部一起受罰。在那裡,我才知道挨餓、受凍根本不算什麼苦,被關在黑漆漆的房間裡,伸手不見五指,耳朵只聽見各種昆蟲或著爬蟲類的聲音,牠們甚至會爬到你身上,你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感覺得到有東西在你身上爬行、包圍你……他們不會真正傷害我們,卻善於利用各種逼迫和恐懼的方法,讓我們不敢再任意反抗。」
天哪!方荷摀住嘴。
她是個醫生,對於人類的身體與心理瞭解的比一般人更多,她很清楚他所說的這些事是什麼。當實驗的對象變成是人體的時候……她閉了閉眼。
他曾經被人剝光了攤在眾人面前,任人實驗,那跟玩物沒有什麼不同。個性這麼心高氣傲的他,怎麼能忍受!?
她迷濛地抬眼看著他,直到他用手指輕抹了她的臉頰,她才發現,自己居然哭了。
「我不需要同情,不要為我流淚。」他低語。
即使遇到的全是那些不好的事,他依舊沒有失去他的驕傲呵!
「我不是……同情……」她深吸口氣,吞下哽咽。「我……只是難過……」用力抱了抱他。「你不該受到那樣的待遇!」
凱笑了。
「心疼我?」
「嗯。」她點頭。
「妳不覺得跟我這樣的人在一起,很可怕?」他曾經眼也不眨地殺人哪!
「不,你不可怕。」她搖頭。「那些抓你的人才可怕!」
「妳太善良了。」她的人生純潔若白紙,從來沒有遭遇到什麼不平等的事,跟他的境遇有如天壞之別。
「後來,你怎麼離開那裡的?」她問道。
「在那些活體實驗中,我唯一得到的好處,就是瞭解自己的能力──操控風。我能讓靜止的空氣流動,可以控制它的方向、大小,把人捲到空中只是小意思,我還可以讓風形成有如刀刃般的利器,刺穿人體,甚至用風力將物體活生生扯裂。被抓的第八年,也就是我十五歲那年,他們又抓來一個人。我想,如果知道抓了他會有後來的後果,他們當初一定不敢打他的主意。」他難得頑皮地笑了。
「那是什麼人?」
「一個精神力很強,能輕易催眠別人,甚至入侵別人腦意識的人。」他望向她:「妳在美國長大,聽過『龍門企業』嗎?」
「聽過。」美國新十大企業之一,而且總裁是個東方人。
「最後的那個人,就是龍,也就是『龍門』的現任總裁,那年他十四歲,對自身能力的控制卻已經遠勝過我們其它人。他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在實驗的過程刻意壓抑自己的反應,不讓那些研究員瞭解他,暗地裡卻用自己的能力操控那些研究員,知道了整個研究室的結構和成員、整個保全系統的操控方法,同時,也得知了我們的存在。」
「他用意識聯絡被關在不同地方的我們,想出一個逃脫計劃,利用風、雨、電電來製造暴風雨,請會瞬間移動的麥潛進主控室,破壞整個研究室的主控計算機,帶著大家依安全路線逃出研究室,再讓火一把燒了研究室。
逃離那裡後,我們五個人都跟著龍到美國,他給了我們新身份,讓我們接受教育……而我,就成了現在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