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大廳就是總機接待處,整棟大樓都是集團旗下的各行各業,集團規模遠遠起過她的想像。
她不知道向南靖在哪個樓層,拿名片問總機,還被總機行注目禮,謹慎地詢問過樓上之後才放行,她遺不能自己去搭電梯,由警衛帶到專屬電梯裡,輸入密碼之後才能上樓,末了,警衛像電梯小姐一樣在門口等到電梯門關上。
專屬電梯直達十九樓,電梯門一開就看見馬坤成等在門口,見到熟人,她忍不住讚歎一聲。
「小馬,你們家管制得好嚴格喔。」
「這是必要的,這裡絕不允許發生紐約那種意外。」
「說的也是。」既然他家這麼超級,這樣的配備就變得理所當然。
馬坤成領著貴客進入老闆的辦公室,向南靖和幾個人圍著大會議桌上的模型討論事情,一看到林靈,他熱絡地招手叫她過去,大方地將她介紹給大家認識。
向南靖指著模型,高興地說:「妳看,這是試車場的模型,整地整得差不多了,等車子一到,就要在這裡試事。」
「好棒,到時候一定要叫我去看。」
「當然,妳可是大功臣。」
「那麼也應該叫周小姐一起來嘍。」她點了一下。
「她現在紅得很,哪有空。」他輕鬆地回應。
「紅人沒空,就靠我這個閒人來撐場面了。」
事情討論得差不多,重複幾個重點之後就散會了。
林靈在偌大的辦公室裡信步地走著,她去過父親的辦公室幾次,父親雖然掛名三家公司的董事長,但是他的辦公室也沒這麼寬敞、氣派。
一個六尺長的大魚缸隔開了會議區和會客區,會客區中的沙發刻意不靠牆,彰顯空間的大氣,房間盡頭的牆上一幅豪氣的草書是李白的「將進酒」,灑脫的書法不是沉穩的辦公桌椅。
「難怪你老說我太小看你了,今天我終於了了,你家還不是普通的有錢耶,你工作起來還滿有那麼回事的。」
「奇怪了,怎麼聽都不像是在誇我。」
從紐約回來以後,兩人真成了好朋友,要不碰個頭、喝個茶,要不打個電話聊上幾句。總之,兩人成了鬥嘴良伴,共游好友。
「有什麼事嗎?」難得她今天專程殺到公司,應該是有事找他。
「你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她直截了當的問。
魚缸清澈透明,站在魚缸另一頭的他看起來就像站在水中似的,一群色彩斑斕的魚兒游過他的臉,她覺得有趣。
「怎麼說?」他拿起魚飼料,繞過魚缸遞給她。
「聽說我媽拜託你勸我搬回家,你不跟我說,反而跟老師提,你是想要老師幫忙傳話,要他勸我回家嗎?」
飼料一丟進水中,魚兒全跑來爭食,漂亮的色彩鑽來鑽去,像萬花筒一樣變化萬千,好看極了,
「我只是隨口提起,沒有要杜老師傳話的意思,事實上,我並不打算勸妳什麼,如果妳認為還撐得下去的話就繼續撐吧,做到妳甘心為止。」
她轉過身,詫異地看著他,他接過魚飼料隨手擱到魚缸上,免得她一時高興把他的魚喂爆了。
「很久以前我也想遏相同的事,脫離家族安排,靠自己的力量出去闖一闖,就算撞得頭破血流、到頭來一事無成也心甘情願,可是在最後一刻我放棄了。」
「因為父母阻止?」
「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怎麼阻止。」
「那是為什麼?」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他身後的「將進酒」倒也符合他的個性,以他的頭腦和交遊,想成就一番事業應該也不是難事。
「因為我大哥。」他轉身看著魚缸中優遊時魚兒。「大學畢業那年我去美國找我大哥玩,那個時候他在攻讀碩土,也差不多快畢業了。我本來想等他學成歸國,就由優秀的他接管家業,書讀得不怎麼樣的我就自由了。」
「後來呢?」
「有一天晚上,我聽到奇怪的聲音去敲他的門,他不肯開門還趕我走,我一急就從窗戶溜進去,結果竟然看見我大哥在哭,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他哭,當時我真的嚇到了。」
「為什麼哭?」
「他不說,只是傷心地掉眼淚,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就陪著他坐了一個晚上。」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大哥應該是想念女朋友,寂寞得受不了才哭的吧。還好,繞了一大圈,大哥終於娶到了那個害他哭的女人。
「從小大哥樣樣比我強,在我心目中他簡直跟神一樣無所不能,就在那個晚上,我突然發現原來在堅強的面具下,大哥也只是個平凡。脆弱的人,我突然很不放心他,不忍心把所有的重擔都丟給他擔,於是就放棄原先的想法,留下來跟他一起奮鬥了。」
「夠義氣。」她忍不住好奇地追問:「遺憾嗎?」
「這也是我自己的決定,沒什麼好遺憾的。」
「那就好。向左轉、向右轉,說不定最後都是到達相同的地方,誰知道?總之,跟著感覺走,不覺得有遺憾就好了。」
他之所以想走、之所以留下,她懂。
她之所以離家、之所以苦撐,他理解。
不需過多的言語,雙方就瞭解彼此的想法,這種心意相通的感覺無可比擬,兩人柏視一笑。
他傾身向前,慢慢靠近,她微微一愕,緩緩仰起,四片唇輕啄幾下,兩人交換了一個綿長而溫存的吻。
徐徐分開,口鼻中猶殘留著對方氣味,瞳眸中尚倒映著彼此的身影,時間流動的速度彷彿變得好慢好慢……
驀地,她慌張地轉過頭去。
第二次見面,在他的公寓和他親吻,感覺雖然強烈卻有些不甘,之後他雖然口頭上佔她便宜,行動上倒還保持君子風度,所以她也就沒放在心上,可是這次不同,她情不自禁,心甘情願地吻他,吻了之後還滿心甜蜜。
怎麼回事?!該不會真的動情了吧?她心慌慌地咬著手指。
「妳看。」他敲敲魚缸玻璃。
她轉頭一看,噴笑出來,魚缸中一對接吻魚也跟著湊熱鬧地親嘴。
他微笑地凝視著她。逗了這麼久,她終於主動吻他了,雖然只是輕吻,感覺卻如沐春風。
這小妮子真的很有趣,愈逗愈好玩,好像逗一輩子都不會膩似的,也許把她娶回家當老婆是個不錯的主意。
娶回家?!他被自己的念頭給嚇了一大跳。
他,向南靖,一個只要情人、不要婚姻的大情聖,竟然認真考慮結婚?!
怎麼回事?!該不會動了真情了吧?他用手抵在額上,用力思索著。
事情從在紐約時就開始變得不對勁了。
朋友、情人,他一向分得很清楚。是朋友的話,絕不調情,是情人的話,身體力行。可是這個原則一碰到她就毀了,他表面和她稱兄道弟,卻又一直逗著她玩,有事拖她一起去,沒事就去找她,總之就是想和她一起混。
見面次數一多,講起話來就愈來愈順口,一些不輕易告訴別人的事情很容易就隨口說給她聽,就連大哥都不知道的那件事,也很自然就告訴她了,看到她理解的笑容,還樂得跟什麼似的。
天哪,他真的吃錯藥了!
說來說去,都是馬坤成的錯,沒事叫他結婚做什麼?害得他真的往那方面去想了。
「欸,你怎麼了?」林靈窘著一張臉看著向南靖驚慌失措的表情,哪有人親了嘴之後臉綠成那樣,好像吃壞東西似的,很失禮耶。
「我嚇到了……我剛剛竟然想逗妳一輩子、想把妳娶回家當老婆……」一向伶俐的口齒竟然嚇得結結巴巴。
她的心跳停了半拍,粉頰迅速漲紅,羞惱地搥他一下。「欸,不要親一下就把結婚拿出來開玩笑好不好,超冷、超無聊的,一點都不好笑。剛剛……只是意外,反正你……女人親多了,不差這一下。」
「別把我說得跟花花公子一樣。」難得他認真,她竟然玩笑置之,惹得他很懊惱,也很難堪。
「你本來就是嘛!」
「我承認我交過幾個情人,但是現在誰不是交過好幾個男女朋友,這算不了什麼。」
「幾個不是重點,重點是心態,你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認真,只想要方便的情人關係。」
「所以我才會嚇到,難得我認真地想到這麼嚴重的事情,拜託妳可不可以稍微感動一下?」
看著他認真到有點生氣的表情,林靈還真有些嚇到了。
經過這陣子的相處,她知道他不是個會說假話騙人的人。
可是,就是因為和他混熟了、摸清楚他的情史了,明白他對感情所抱持的態度,她實在很難說服自己相信他會認真地對一個女人,會認命地從一而終。
算了,就算他只是一時突發奇想,她也足感欣慰,畢竟要從他口中聽到這樣的話並不容易。
「謝謝……我很感動。」
「就這樣?!」多少年沒臉紅過,現在竟然窘得臉發熱,久違的窘困讓他感到急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