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以為然地皺眉。「你到底是誰家的小孩啊?你父母怎麼能容許你這樣胡亂揮霍?要是我的話,早把你痛打一頓,逐出家門了!」
「妳怎麼知道我老爸一直這麼想?」他笑容可掬。
「嗄?」
「他八百年前就想跟我斷絕關係了,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遲遲沒實現他的威脅。」他笑道,似乎不把自己跟父親之間的衝突當一回事。
「天下父母心,雖然兒子不爭氣,畢竟也不捨得他流落街頭吧。」她猜測。
「或許吧。」他聳聳肩,一副懶得多想的模樣。
這漫不經心的態度激怒了她,明眸不贊同地瞇起。
「我說你,真的連一份工作也沒有嗎?」她質問。
「有怎樣,沒有又怎樣?」
「你今年也快三十歲了吧?整天這樣游手好閒,不覺得無聊嗎?」
「奇怪,我怎麼好像聽到老媽在嘮叨?」他作勢掏耳朵。
「認真點!」她簡直快氣炸了。「顧安凱,你不是一直跟我提男人的尊嚴嗎?自力更生最能展現一個人的尊嚴──」
「停停停!」他舉高雙手,阻止她繼續轟炸。「妳是我的誰?」
「嗄?」
「妳是我老媽嗎?老姊嗎?還是我親愛的老婆大人?」他一連串問。
她什麼也不是。
她憑什麼資格責備他?
羅語蔻黯然,咄咄逼人的氣勢頓時斂去。她究竟怎麼了?她從來不是這種愛插手管閒事的人啊。
她咬唇。「抱歉,我不該多管閒事。」
他沒說話。
他生氣了吧?她更加尷尬。
「對不起,我……一時太激動了,其實你工不工作跟我有什麼關係?無聊的人是我。」她自嘲。「真的很抱歉。」
顧安凱怪異地凝視她。
除了他母親,她是第一個對他說這些話的女人。
雖然他並不喜歡聽見這樣的話,也不覺得她有權利這樣教訓他,但他發現自己……並不生氣,反而有些奇怪的心疼。
這個女人也未免太認真嚴肅了吧?她這種生活態度,不累嗎?為什麼不像一般女人那樣對一個男人撒嬌?偶爾拿女人的柔弱當武器,耍得男人團團轉,並不是一件壞事啊!
她不知道自己這種性格很吃虧嗎?在這個競爭激烈的社會,愈是要強的女人只會過得更辛苦。
「為什麼要把自己逼到這地步呢?」他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她沒聽清他說什麼。
「沒什麼。」他搖頭,長長地、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後,忽地牽起她的手。「妳過來這裡。」
「幹麼?」
「看這夜景。」他拉著她在落地玻璃前停下,指著窗外一片璀璨燈河。「美不美?」
「很美啊!」
「真的嗎?」他追問。「哪裡美?」
「嗄?」她莫名其妙。
「說說看。」他凝望她。「哪裡讓妳覺得美了?」
哪裡美?她愕然,不懂他為何追問這樣的問題。
「說啊。」他催促她。
大少爺心血來潮出測驗題嗎?羅語蔻揚眉,無奈地面對窗外,仔細端詳。
這夜景,美在何處?
車燈與霓虹匯成的星流,從遙遠的地平線傾瀉而來,穿過一棟棟華麗無倫的建築,最後,映入她瞳底。
這樣的視覺效果,是很讓人讚歎,但要論及究竟哪裡美,她又說不出所以然來。
「妳真的覺得這景色很美嗎?」他低聲問她。
她愣了愣,半晌,默然搖頭。
「妳說不出來哪裡好看吧?」他背倚著落地玻璃,眼底的笑意恍若早料到她的答案。
「有什麼……有什麼分別呢?」她不覺想辯解。「賭城、聖荷西、舊金山,甚至台北,每個城市的夜景都是這樣啊,都一樣嘛。」
「當然不一樣。妳在舊金山海灣看到的夜景跟這裡怎麼會一樣?台灣跟美國的夜色也絕對不同。」
「我看不出哪裡不同。」她不服氣地噘嘴。
「那是因為妳沒有用心看。」他抬手,輕輕撫弄她發綹。「這麼多年來,妳從不曾停下來好好看看四周的風景吧?」
他凝望她,深湛的眸裡,幽幽地漫開某種瞭解,就好像他能觸及她心扉,能清楚地看透她。
她心跳一停,緩緩往後退。
他怎麼可能明白她?他只是個遊戲人間的浪子。
但他看她的眼神,好溫柔,和暖得救她一顆冰心幾乎無法抗拒融化──
妳太認真了。他的眼神如此告訴她。
是你太不認真。她也用眼神反駁。
好片刻,兩人只是凝立原地,千言萬語,盡在眸光糾纏中。
然後,他靠近她,她往後退。
他再靠近,她又後退。
想逃嗎?
別過來。
妳逃不掉的。
不要靠近我。
別閃躲,寶貝。
「……不。」羅語蔻一面後退,一面倉皇地搖頭。
她害怕,真的害怕。她不喜歡有人靠近她的心,不喜歡有人試圖敲開她緊閉的心扉,她不喜歡,討厭透了!
莫名的恐懼如狂潮,一下子攫住她,她尖呼一聲,正想轉身逃開時,一串音樂鈴聲劃破了室內令人窒息的沈靜。
「你的、你的手機響了。」她鬆了一口氣,暗中感謝這意外的插曲。
顧安凱點頭,走向咖啡幾拾起手機,眼睛卻一直盯著她,防備她不告而別。
「喂,哪位?」他語氣不悅。
對方不知說了什麼,他倏地臉色一變。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這問話幾乎是從齒縫中逼出來的。
羅語蔻愕然望他,只見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接著猛然掛斷電話。
「發生什麼事了?」她啞聲問。
他木然抬起眸。
她一震。
是她看錯了嗎?還是她真的在他眼中看到一絲脆弱無助?
「……不好意思,我家裡出了點事,我得馬上趕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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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加州 聖荷西
和客戶開完會後,羅語蔻回到辦公室,忙了一天終於閒下來的她,為自己泡了一杯花茶,一面喝,一面玩弄起一張壓在桌歷下的書籤。
這張壓花書籤其實並不特別,是她隨手做的,材質普通,造型也普通。
只是壓在上頭的花瓣,卻有特殊意義……
「怎麼?又在看那張書籤了?」坐她隔壁的美國同事Betty偎過來。「搞不懂,這張書籤到底哪裡特別了?」
「沒什麼。」羅語蔻淡淡道,想將書籤壓回桌歷下,Betty卻一把搶過來。
「這是什麼花?」她好奇地打量書籤。「好像有點像玫瑰。」
「是玫瑰沒錯。」羅語蔻搶回書籤。「香檳玫瑰。」
「原來是香檳玫瑰啊。」Betty恍然點頭。「我不知道妳喜歡這種花呢。」
「也沒特別喜歡。」
「那為什麼特別拿它做書籤?」
「只是無聊而已,打發時間。」
「妳也會無聊?」Betty像發現新大陸,新奇地瞧著羅語蔻。「我還以為妳每天都忙著看報告寫報告呢。」
「偶爾也要休息一下。總不能老被你們說是工作狂吧?」羅語蔻抿唇自嘲。
「呵呵,妳知道自己工作太猛就好了。」Betty笑,眼眸忽地閃閃發亮。「對了,我昨天聽說一個很有趣的消息喔。」
「什麼消息?」
「聽說妳上個月到拉斯韋加斯,發生一件很有趣的事。」
「我是代表公司去看展,哪會有什麼好玩的事?」
「真的嗎?」Betty挑眉,神秘地眨眼。「我怎麼聽說,妳好像有艷遇呢!」
「什麼?艷遇?」幾個耳尖的同事聽見了,都好奇地圍過來,一個個豎起耳朵準備聽八卦。
瞬間成為眾人包圍的中心,羅語蔻有些喘不過氣。
「哪裡有什麼艷遇了?」她責備地白Betty一眼。「妳聽誰胡說八道的?」
「我自有管道嘍。」Betty得意地笑。「聽說妳在那邊認識了一個很有錢的年輕小開,對吧?」
「有錢小開?」女同事們眼睛一亮,男同事們皺起眉頭。
「聽說長得很帥喔,像錢寧戴普那一型。」
「錢寧戴普?」女同事們興奮地尖叫。「那不是性感呆了?」
「絕對的性感。」Betty強調。「而且超級富有。」
集年輕、英俊、性感、財富於一身──這世上竟還有這種優到極點的男人?
沒人相信。
懷疑的視線射向Betty。「妳該不會在耍我們吧?這種男人根本是稀有動物,可遇而不可求,怎麼可能隨隨便便讓Coco撿到?」
「是真的啊,我沒騙你們。」Betty大感冤枉。
「真的?」仍然狐疑。
「我敢發誓!」Betty嚴肅地舉起手。
同事們這才相信她,期盼的眼神紛紛轉向羅語蔻。
「別聽Betty造謠。」她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又不是茱麗亞羅伯茲,可沒這種運氣上演麻雀變鳳凰。」
Coco的話一向有公信力。眾人轉向Betty。
她急忙辯解。「是真的!我有消息來源。」
「誰?」
「就是Lisa啊。我昨天碰見她,她親口告訴我的。」
競爭對手的員工?眾人又把目光調向羅語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