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姜枕石照例又將車子停在馬路旁。黑色的BMW停在這小巷子中,確實有些顯眼,但他也顧不了那麼多。
坐在靜謐的車中,姜枕石打開廣播聽著,藉此打發時間。
一按下按鈕,廣播裡嬌柔的女聲流洩而出。
「……下一則新聞。宏達貿易公司總經理姜宏日涉嫌掏空公司資金弊案,在檢調單位大舉調查下,今天有了最新進展。
檢方已開始搜集相關證據,並同時接獲舉報,宏達貿易公司總經理涉嫌漏報收入,逃漏稅總額逾上億元,檢方目前正著手調查……」
聽到新聞,姜枕石剛毅的唇角浮現淡淡的微笑。
這幾天姜宏日一定被殺得措手不及,整個人都焦頭爛額了吧?他一定開始懷疑身旁所有的人,搞不清楚到底是誰出賣了他,而成天活在恐懼之中。
「活該。」姜枕石低聲吐出這句話。
他一點也不同情姜宏日。姜宏日對商儀容做過那樣的事,又曾企圖暗殺他,對姜枕石而言,落到這樣的下場,可能還太便宜他了。
而姜枕石在將姜宏日的罪證揭發出來前,有關商儀容的部分便已全數銷毀。所以就算姜宏日把罪推到商儀容身上,只要沒有證據,就等於口說無憑,是無法起訴商儀容的。
只是……不知道商儀容看到這幾天的新聞,心情會是如何?
姜枕石坐在駕駛座上,正在沉思這些事時,卻遠遠看到一個穿著羊毛外套、正緊拉著領口的年輕女性,往公寓大門走去。
那纖細的背影,微卷的及肩長髮,以及白皙的肌膚,怎麼看都像極了商儀容。
姜枕石迅速打開車門下車,朝她走了過去。
商儀容聽到後頭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便機警的回過身。
當她看見是姜枕石朝她走來,商儀容臉色一變,就想逃進公寓,但卻讓姜枕石一把揪住,不讓她逃跑。
她這種見到他就像見到鬼一樣的躲避態度,讓姜枕石非常不悅。
「為什麼一見到我就跑?」
姜枕石從上而下俯視商儀容,欲藉由自己修長的身材給予她壓迫感,咬牙切齒的說。
「因為我不想見你!」商儀容死命掙扎著,這男人怎麼這麼霸道!
以前他明明對她不理不睬,為什麼現在對她這麼執著?難道得不到的東西真的最好?
姜枕石不理會她的拒絕,繼續逼問。
「我在你家門口等了四天。這四天都沒見你回家!你連工作也辭掉了,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幾天你都在哪裡……」
姜枕石頻頻的質問,在看到商儀容的面色時,戛然而止。接著,他異常著急的問:「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到底是怎麼了?」
在夜色映照下,商儀容的臉色顯得格外蒼白,而雙眼則是紅紅腫腫的,看來像是哭了很久。
姜枕石從沒見商儀容哭過,她總是笑笑的掩飾一切,就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有多麼難以承受,她也未曾掉過一滴眼淚。
但眼前的商儀容,卻哭到雙眼紅腫?
「……不用你管。」商儀容掙脫他的手,垂下臉。「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請你不要來煩我。」
「我怎麼能不管你?」姜枕石急促的說。她都變成這個樣子了,他想待在她身旁,難道這也不行嗎?
「你有什麼權利管我?你是我的誰?」商儀容冷冷的說。「不要忘了,你答應要和我解除婚約。早在好幾個月之前,我們就已沒有關係。」
聽到這句話,姜枕石微微一震。他抓過商儀容的手觀看,果然,纖細的手指上已不見訂婚戒的蹤影。
商儀容將手抽了回來,撇過頭逃避他的凝視,並且低聲說:「不用看了,我早把訂婚戒指拿掉了。」
當她以為姜枕石失去記憶,但因為別人的告知,而知道他倆婚約關係的時候,商儀容去姜家,就會把戒指戴著。
儘管知道是假象,可是當戴著戒指的時候,商儀容就會覺得甜蜜,因為她跟姜枕石之間,至少還有這麼一樣東西互相牽繫著。
可是,在得知姜枕石說的都是謊言後,商儀容就覺得,因為戒指而沾沾自喜的自己實在愚蠢且可悲。
明明早已沒有婚約關係,又何必戴著戒指自欺欺人?
「雖然我當時這樣說,但我們並沒有正式解除婚約吧?」
姜枕石自己的戒指還戴在手上,這是彼此約東的象徵,但沒想到,商儀容竟先自行「卸下」這份約定。
商儀容默然,難道還要她等他再次親口說出,然後把她的自尊摧毀殆盡?她不要!她寧可自己先斬斷這段緣分。
「對我來說,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商儀容疲累的說。「我要先回家了,我好累……」
商儀容搖搖欲墜、幾近崩潰的模樣,看在姜枕石眼裡,讓他不知所措。是要如她所說,放她一個人獨處,還是不顧她的意見,強行待在她的身旁?
「你快走吧……算我求你……」
商儀容又虛弱的說了一句,姜枕石定定的凝視她,知道無法改變她的心意後,他歎了口氣。
「好吧,我走。」他又加上一句但書。「但是,我還會再來。」
姜枕石之所以肯先離開,是因他察覺出,商儀容的情緒已在崩潰邊緣。或許她就是不願意在他人面前失控、不願被人瞧見自己脆弱的一面,所以她才要他走,以保全自己的自尊。
等姜枕石駕車駛離之後,商儀容才疲累的攀著樓梯上樓。
這是一間頗為老舊、屋齡已有十五年的公寓。商儀容走到自己的家門口,掏出鑰匙,進門後,隨手將門帶上,接著,她將皮包拋向地面,而她的人,也順著鐵門滑落,頹喪的坐倒在地板上。
房子裡冰冷黑暗,除了她之外沒有其他人在,就如同她的人生一樣——注定孤獨、冷寂。
商儀容之所以好幾天都沒有回家,甚至把工作也辭了,全是因為母親病重急需照顧的關係。
但即使她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照顧母親,母親依然在今天辭世。
所以商儀容整整哭了一個下午,雙眼也因此而紅腫不已。
或許對於早已成為植物人的商明海而言,這反而是一種解脫;但是……商儀容真的捨不得她啊!
商明海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是她活下去的動力。她之所以能夠努力活到現在,不管遇到任何痛苦都逼自己熬過難關,也全是為了母親。
但如今母親已逝,她在這世上,就等於無親無故,沒有任何的牽掛,也沒有任何人需要她。
「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
商儀容沉浸在黑暗之中,低聲問著自己。
剛剛姜枕石來找她,對她是那麼關懷,讓商儀容差點控制不住在他面前痛哭失聲。
所以她才要姜枕石快離開,她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可是當他真的離去,商儀容這才赫然發現,一個人面對孤寂,竟是如此痛苦不堪。
姜枕石的關心與擔憂,是商儀容很久、很久未曾感受到的溫情。
商儀容擦掉臉上未干的淚痕,沿著牆壁站起,將客廳的燈打開。如果姜枕石再來,她應該不會再像剛剛那樣冷然的拒他於千里之外吧……
商儀容才一邊想著,一邊脫下自己的豐毛外套,往門旁的衣架掛上時,門鈴卻在此時響了起來。
門鈴一聲接過一聲顯得急促,表示等在門外的人沒什麼耐心。
商儀容狐疑的站在門邊,不知道自己是否該開門。門外的人會是姜枕石嗎?是他再度折返來找她嗎?
可是姜枕石的個性一向冷淡優雅,哪會像門外這人那樣,按門鈴跟催命似的,完全不顧現在時間已晚,這麼做會吵到鄰居。
商儀容猶豫著,但想到或許真的是姜枕石,她還是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打開了大門。
誰知,一打開門,站在門外的,根本不是姜枕石,而是模樣狼狽的姜宏日。他髮絲散亂,灰色的西裝外套扣子也沒扣,領帶也像是被人扯過一樣微微鬆開。
「……怎麼會是你?」商儀容驚愕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姜宏日來找她做什麼?
「難道你是因為聽到了我媽的消息?」因為商明海過世,所以姜宏日才來看她、順便給她媽媽上柱香?
看到商儀容愕然的反應,姜宏日的雙眼陰狠的瞇了起來,粗聲回答。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咦?」商儀容不解。
「誰管你媽怎麼樣?我跟她早就沒關係了!」
這句話令商儀容心生憤怒,而怒火也讓她的俏臉陡生寒意。
「既然如此,你來幹什麼?快走!」
「你還敢問我來幹什麼?你怎麼不問問你自己做了什麼?!」
姜宏日憤怒的吼叫,雙眼滿佈血絲看來頗為嚇人,讓商儀容有些畏懼的退後幾步,而她一退後,姜宏日就往前進。
商儀容發現姜宏日現在的精神狀態極不穩定,她一個箭步就想把大門關起,但姜宏日動作比她更快,他粗魯的扯住她的手,將商儀容往客廳地板一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