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此事,唐萃萃便想帶著風清離開席家,主要是因為風清待不住充滿爸爸影子的席宅,她對席家是有那麼些化不開的結。席家不好挽留,席昌源便贈與一棟房子好讓她們母女有個棲身之所,她們當然不接受,但席昌源以死相逼,心一橫地使勁拉開他賴以維生的氧氣罩,嚇壞了唐萃萃母女,她們只好免為其難答應。
風清邊走著回家,邊回憶著……爸爸,離開她們也已有八年了。
這八年,白慈幸常往她家跑,也常約她媽媽出遊,一開始,白慈幸老吃閉門羹,但她總又會端著笑臉來拜訪,就這樣打開了媽媽的心門,兩人於是一點一滴累積起深厚的友誼,待自己年紀漸長,才知道白慈幸多有心……是白慈幸陪著媽媽一起走出了喪夫之痛,也讓媽媽活得更好。但她依舊不想和席家親近。
「我回來了。」風清一進屋就喊道,邊說邊移動腳步朝著浴室的位置走去。
「風清?妳在哪兒?」唐萃萃從廚房跑出,遍尋不到女兒的身影。
「在浴室。」風清拿出一隻洗衣盆,將灰藍色的格子襯衫放進去。
「哎呀!怎麼一身濕?」唐萃萃好玩地瞧著女兒難得的狼狽。
「還不是因為妳,要我去護送那個男生。」風清邊清洗著手腳邊說道。「可以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
唐萃萃將風清濕了的長髮用毛巾裹住。「別怪我嘛……就當幫媽媽和白姨一個忙……」口氣很討好,手一動就在風清肩上按摩著。「妳先去洗澡,等一下我們一邊吃晚飯一邊說。」
「好。」風清反手一推,將唐萃萃推出浴室。「我現在就洗。」
等到風清神清氣爽地出現在唐萃萃跟前時,眼前已是一桌佳餚,看著滿桌都是自己愛吃的菜色,風清心一動。「媽,我淋點雨沒關係。」
唐萃萃笑得安慰,開始說道:「那男生是妳席叔叔的親骨肉,之前他和他媽媽一起生活,直到上個禮拜,他媽媽因車禍去世,席家才把他接回來照顧。」
風清將在席府大門前所聽到的片段和媽媽的話連接起來。「他是私生子?」
「現在不是了。」唐萃萃又道:「其實,妳白姨和席叔叔是有名無實的夫妻,當初他們結婚是利益上的考量,妳席叔叔愛的一直是那男生的媽媽。」
風清相當驚訝,沒想到這對十分相契的夫妻竟有這般內幕。「那少爺呢?」
「璇之是妳白姨和另一個男子的骨肉。」
風清又疑惑道:「既然席叔叔要把那男生接回家,怎麼不自己把他帶回來?」
「因為那男生不肯跟他回家……」一陣心疼。「說是要自己安葬媽媽。」
風清心一慟,想到八年前的自己。「他……」
「妳席叔叔有派人在一旁協助著。」唐萃萃滿是不捨。「還說要什麼時候回席家由他自己決定,妳席叔叔只好留電話他,他就是昨天晚上說今天要回來的,時間卻只說了下午也沒說是幾點,妳白姨老早就等著了,我想,他要去席家也會經過我們家,便也注意著……」
「所以當妳看到一個男生定在雨中,就急忙叫我追了出去?」風清有點懂了。「那妳怎麼知道他就是他?」
唐萃萃一臉心虛。「其實我不知道。」
風清覺得一陣乏力。「媽……」
「風清。」唐萃萃輕喚道:「剛剛妳白姨打電話來,她說,那男生要讀海明。」
「讀海明?」為什麼不讀熙楓?又關她什麼事?
「所以要麻煩妳照顧他。」唐萃萃見風清閃著驚愕的臉。「妳會答應吧?」
「媽,我覺得我的頭很暈。」風清忽地往桌上一趴。
這一趴嚇壞了唐萃萃!
「風清?妳怎麼了?」好燙!「妳這孩子,不舒服怎麼不早說?!」唐萃萃心急地帶風清去掛急診。
第二章
唐萃萃訝異看著從樓梯走下的女兒。「妳穿制服做什麼?忘了妳在發燒嗎?」
「我燒退了。」風清開始做著簡單的暖身操,試圖讓自己更有精神。
「不行!妳在家休息!」唐萃萃很堅持。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休息只會讓我更懶洋洋。」準備收操。
「懶洋洋有什麼不好?」
「媽?」風清詫異:「妳怎麼說這種話?」她抽了面紙,拭去流出的汗水。
「我怎麼生了妳這種怪小孩……」唐萃萃妥協,走進廚房端出準備好的早餐。
「我怎麼有妳這種怪媽媽……」風清一邊理著制服一邊和唐萃萃笑鬧道。
忽地,鈴音響起。「這麼早,誰呀?」唐萃萃要女兒慢吃,自己去應門。
門一開,「慈幸?!」唐萃萃的訝異在看到一旁垂著頭又閒散站著的瘦高身影後就消失了。
「萃萃,他就是少凌,真是不好意思,他就是不肯讓我們陪著上學,但因為是第一次到學校,我們實在不放心讓他自己一個人去,所以……只好來麻煩風清……」又對席少凌道:「這是風清的媽媽,你可以叫她萃姨。」
「萃姨。」頭還是抬也沒抬。
「好。」唐萃萃的笑在對著席少凌低著的頭時,尷尬地收了起來。
白慈幸朝唐萃萃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唐萃萃則搖了搖頭,示意白慈幸別掛懷。
「風清正在吃飯,要不要先進屋再說?」於是兩人尾隨唐萃萃進了屋。
「太……」話鋒一轉。「白姨。」風清喚道。
「風清,早啊!」白慈幸了然一笑。
「慈幸,我昨天設計了一盆花,我真的是滿意極了!」嘴角洋溢著急欲與好友分享的喜悅。「妳趕快來看看!」說著說著就拉著白慈幸往工作室走去。
久久,風清見席少凌一直站著,於是開口道:「請坐。」
本來以為剛剛聽錯,現在他確定,她的聲音真的有些啞,席少凌依言坐下。
風清沒再多關注他,依舊靜靜吃著粥,但這樣靜謐的情形並維持不了多久。
「請你別一直看著我,好嗎?」風清有點無奈。
「妳沒看著我,怎麼知道我一直看著妳?」
她就是知道……但她不打算再費唇舌,於是將頭一抬,對上席少凌的目光,卻驚愕!
「你的眼睛……」她直直看著席少凌的眼睛,想確定自己所看見的。
「妳乾脆湊到我臉前來瞧好了。」席少凌揶揄道。「它是灰藍色的。」他看著風清寫著疑問的臉:「不問原因嗎?」
風清搖搖頭,繼續低頭吃著她的粥。
「是遺傳。」她不聽,他偏偏就要說。「我外婆是荷蘭人,我媽媽也有一雙灰藍色的眼睛。」
風清停下吃飯的動作,再度看向他,卻看進等著她抬眼的一雙挑釁眸子,頓時,她不知道自己該有怎樣的情緒,任時間溜過幾秒後,她道:「你吃飯了嗎?」
話一問出口便也後悔了,只因他不可能還沒吃。
「還沒。」
風清起身至廚房準備碗筷。
「請用。」她將已添好的粥同筷子放到他的面前。雖驚訝他尚未進食,但她還曉得怎麼動作。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一同吃著早餐,誰也沒對誰開口交談。
唐萃萃和白慈幸走進廳中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彼此對看了一眼,唐萃萃開口道:「風清,妳等一下和少凌一起上學,他要報到的班級是……」轉頭用眼神詢問白慈幸。「一年十班,妳要好好照顧他哦!記得找時間帶少凌逛逛校園。」
風清放下空空如也的碗,看向母親--
「少凌?」一臉納悶。誰?
唐萃萃用下巴朝還在吃飯的席少凌指了過去。
白慈幸看見風清皺起了眉頭。「風清,先謝謝妳了。」深知這會是個苦差事。
「白姨,妳別這麼說。」她其實只是怕和他處不好。
「我吃飽了。」席少凌朗聲道。「走吧!」率先朝門口走了出去。
風清怔愣了會兒,拿起了書包。「媽、白姨,再見。」跟上他的腳步。
看著風清離去的高挑背影,白慈幸有感而發道:「風清真是堅強又早熟。」
唐萃萃心疼道:「我可從不要她堅強,自從拓人走後她安靜不少,我怎麼不知道那小傢伙一心要自己快快長大,好為我分擔些什麼……」見白慈幸一臉與她同愁的表情,唐萃萃一轉語調:「妳看,明明我就有能力把我和她養得好好的。」
白慈幸笑了。「是啊!人家現在可是鼎鼎有名的插花大師呢!」
唐萃萃回以白慈幸一笑。「還不是多虧了妳。」又想到什麼似的:「不過妳剛剛說到早熟,少凌那孩子才早熟吧?」那神態不該屬於一個高中生。
白慈幸難答腔,只因其間纏繞了太多因果,只能言及其它。
「剛剛看見他和風清一起吃飯,我真是嚇了一跳。」她回應唐萃萃不解的臉道:
「那是他從昨晚到今天第一次進食。」繼續回答唐萃萃臉上表露出的訝然。「他說不用餐就是不用餐,妳看他那樣子也該知道誰都沒辦法勉強他,慕華氣極了也拿他沒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