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苑芃正要走進大廈,便瞄見一個黑影從車上下來。她停住腳步,看著孫揚雙手環在胸前斜靠著他的車,俊美的臉上毫無表情。
「噢,是你。」她用一手按住胸口,朝他綻開微笑。「我還以為你回去了呢。」
「玩得愉快吧?」他皮笑肉不笑。「看來那個傢伙被妳迷得連自己姓啥名啥都忘了。」
「真的嗎?」她笑容滿面地走向他。「姚先生是個好人,更是個絕對的紳士。」
「男人一開始都是紳士。當他們的耐性磨光了之後,就會變成野獸了。」
他陰沉的表情令她微揚起眉。「你看起來不太高興。」她打量著他說。「怎麼,你覺得姚勁量不是個好對像?」
「那個姚勁量根本就是個只會傻笑的白癡!他只會色迷迷地看著妳,對著妳流口水、藉機摸妳的手占妳便宜。他這輩子沒投胎變成豬真是奇怪,我懷疑妳看上他哪一點?」
谷苑芃噗哧一笑。「別這麼說人家,他又沒有得罪你。」
是沒有。不過只要事關谷苑芃,他根本無法置身事外。
這個認知令他覺得心情不佳!他到底為什麼要管這檔閒事呢?谷苑芃大可以隨心所欲揮霍她的財產,就算她嫁了一個禿頭肥肚的敗家男也不干他的事,他沒有責任,更沒有任何義務負責她的安全。
然而心底深處,他知道自己不會拋之不理。他悶悶不樂地瞭解到,當眼前那張天使般清純甜美的臉龐漾開微笑時,連魔鬼都會被誘出地獄之門。
他有預感,接下來的情況會比現在更複雜千百倍。
「你決定好了嗎?」她由低垂的睫毛底下瞅著他看。
「決定什麼?」
「充當我的護花使者,直到我找到合適的丈夫為止。」
孫揚繃緊下顎,凝視著她許久、許久,久得令她幾乎屏住呼吸。
「由妳看人的眼光,妳顯然非常需要一個腦袋清楚的人幫妳過濾對象。」他毫無表情地道。
「你還沒見過其它人呢,也許那其中會有令你無法挑剔的人選。」她天真無邪地眨著眼睛。「這麼說你是答應嘍?」
「如果妳那麼迫切想找個人嫁,我會幫妳。」他一點也不想知道那些「其它人」是什麼德行,不過依他的判斷,絕對不脫姚勁量這種貨色。
「那就好。」谷苑芃綻開微笑,似乎他的答案早在她的意料之中。「那麼,明天早上九點來接我?」
「做什麼?」
「當然是一起吃早餐、中餐,還有晚餐嘍。」她靠近他,手臂環住他的頸項,在他唇畔低語,「而且,不准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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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揚從來不認為女人難懂──或者該說,他從來不認為有必要花時間搞懂一個女人,直到他遇上谷苑芃為止。
一個多月來,他發現自己正處於一種極端奇特的情緒之中。她可以在上一秒是伸展台上風情萬種、冷艷逼人的超級名模,卻在下一秒穿著T恤、牛仔褲,興匆匆地拖著他去夜市看人殺蛇;她在舞台上展示的永遠是世界頂尖的名牌精品,卻會為了他送她一個小小的布偶娃娃而雀躍萬分。
她會在一大早去按他的門鈴,只為了問他晚上該穿哪件衣服出門;她會為一部悲劇電影靜靜地掉眼淚,卻在出了電影院後吱吱喳喳纏著他講冷笑話。
她在課堂上十分認真的聽課,卻仍然一個問題也回答不出來;她說她不餓,卻吃光了她點的那一大盤炒飯,還包括他的那一份。
長久以來,孫揚都認為自己是個擅於掌控情緒的人,從不曾讓任何事威脅到他的冷靜,然而這套原則在谷苑芃身上並不管用。他覺得自己像進到一座富麗堂皇的鬼屋,永遠猜不到下一個轉彎會將他帶到何處、遇見什麼樣的景象。
那是一種介於好奇和恐懼之間的情緒,令他在困惑之餘又深深著迷。一個多月……如果在這段短短的時間裡,她已經佔據了他的全副心思,一旦她身邊出現了合適的對象,他懷疑自己是否真能保持客觀。
「你的書拿反了,孫教授。」
孫揚回神,見巫定峪就站在他的辦公桌前,一臉促狹地看著他。他把書轉正,努力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模樣。
巫定峪顯然沒有離去的打算,逕自用腳勾了張椅子在他對面坐下,表情滿含興味。「你看起來心事重重。怎麼樣,要不要說出來讓好朋友幫你解決?」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心事重重?」
「左眼加右眼,兩隻眼睛都看到了。依我看,絕對是為了那位谷同學。」
「哪個谷同學?」
「還有哪位?當然那位嬌滴滴的谷苑芃嘍!」巫定峪露齒一笑。「能讓你這個一向幽默風趣的孫教授,在上完課之後轉為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這個谷苑芃看來本事不小。」
「誰說我是為了她?別忘了她可是我的學生。」他堅決否認。
「而身為春風化雨的男教授第一信條,就是絕對不能對自己的學生有非份之想,連一丁點都不行。」巫定峪用拇指和食指比了段距離,斜睨著他。「我懷疑多少男人看著她,會對她沒有非份之想。你也只是個正常的男人而已,就別太自責了。」
「去你的!」他從鼻子裡哼了聲,開始將他和谷苑芃的「淵源」簡單敘述了一次,當然──省略了谷苑芃的身價這一項。
不過這已經足以令巫定峪理解到整個情況。
「原來你和谷苑芃還有這一層關係啊!」聽完之後,巫定峪露出有趣的笑意。「這麼說來,你是打算暫時充當她的監護人,幫她審核過濾所有追求的人選嘍?」
孫揚沒吭聲,因為他正回想起童年時和谷苑芃相處的那段時光,直到再度相遇後的這段日子。奇特的是,她竟是如此輕易便融入他現在的生活,讓他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她的存在。
每次送她到家之後,她會主動吻他,像小女孩撒嬌般戲謔的親吻。剛開始他還不以為意,以為那只是她在國外長大的熱情天性;有幾次他捕捉到她若有所思的眼神,她總是不著痕跡地調開目光,用玩笑的口吻帶過他的疑問。
直到昨晚,她的吻似乎有所改變。她像情人般溫柔細膩地吻他,甜美的氣息令他所有的感官都起了響應,讓他幾乎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有些事最好別瞭解得太透徹,他想著。尤其是和谷苑芃有關!如果他還想繼續扮演一個道貌岸然的兄長,那他最好謹守分際,別讓情況失去控制。
「她算是我的妹妹,我也不希望她所嫁非人。」他用淡漠的口吻掩飾內心的騷動。
「我看過幾篇關於她的報導,聽說谷苑芃的追求者不計其數,不是企業家就是財團老闆,隨便一個都不是泛泛之輩,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她身邊周旋的那些人都不及格!」他冷酷地打斷巫定峪的話。「那些人看她的表情,活像她是頭烤熟的肥羊般虎視眈眈,隨時等著撲上去蠶食鯨吞。他們愛的只是她的名氣和皮相,根本不是她的人。」
巫定峪審視著他壓抑的表情。「你這麼痛恨那些對著她流口水的傢伙,恐怕不止是出於兄長的關懷這麼簡單吧?」
孫揚正想出口反駁,行動電話卻響了起來,他傾身接聽,「喂?」
他有半晌沒吭聲,巫定峪只看到他的眉頭一蹙,而後簡單地答了一句,「我馬上到。」便按掉電話,二話不說地拿起外套朝門口走。
「你去哪裡,孫揚?」巫定峪在他身後叫道。
孫揚的回答只有簡短有力的三個字──「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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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人聲吵雜的PUB裡,孫揚不太費力便瞧見谷苑芃坐在舞池邊的卡座。他走了過去,只見四周全是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
「孫揚,你來啦。」看見他,谷苑芃笑容滿面地朝他打招呼。
孫揚快步走到她身邊。她的臉頰暈紅,身軀癱軟在沙發上,他可以聞到她身上濃重的酒味,看來就算沒有全醉也差不多了。
她搖搖晃晃地想起身,卻腳步不穩的差點跌倒,全靠他眼捷手快地扶住她才沒有跌到地上去。
「謝謝。」她圈住他的頸項,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臉。「我可告訴你,我沒有醉喔。」
「還說妳沒醉,妳簡直像剛從酒桶裡爬出來的。」他咕噥道。多虧這家PUB還算正派,否則她醉成這副德行,天知道會遭遇什麼樣的下場。「老天,妳到底喝了多少酒?」
「只有幾……幾杯而已。」她口齒不清地道,身體歪歪斜斜地靠在他身上。
孫揚環著她正想轉身離開,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這位先生,請等一等。」
一個凶神惡煞的大漢立刻往他面前一站。
孫揚停下腳步,側過身去看那個叫住他的傢伙。「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