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採菱愣住了,她能讀完大學就很了不起了,哪有錢留學,向東寧究竟給她多少預算,她一點概念都沒有。
「我不知道,他說……要幫我出。」
這下換方蓮生愣住了。
向東寧出面要她說服朱採菱的時候她早就覺得奇怪了,現在聽到他還要幫這個非親非故的女人出這麼一大筆錢,她更是無法置信。
這次她仔仔細細地打量眼前的女人,長得還可以,但也算不上特別漂亮,穿著品味尚可,可惜全都是一些上不了抬面的便宜貨,從裡到外,看不出來哪裡特優。
他們是什麼關係?
一股妒意油然而生,方蓮生決定好好「勸」這個女人。「真的?他沒跟我說,以他家的狀況,要出這麼點錢當然沒有問題,只是……」
「只是怎樣?」朱採菱的心也跟著吊高。
「只是他家雖然有錢,但他到底還只是個學生,什麼事都還得跟家裡伸手,說幫你出,其實還是伯父、伯母付錢,而且據我所知,伯父、伯母好像還不知道這件事情,我不確定他們肯不肯幫一個外人出這麼一大筆錢。」
外人?!
她像被針刺了一下地坐直身子。
自從和他在一起,她真的很快樂,他寬闊的肩膀就是她的家,她完全沉浸在甜蜜的兩人世界中,沒有考慮大多現實的問題。
一直到畢業逼近了,一直到他要去留學了,她被逼得不得不面對她之前沒有多想的事情。
原本她不在意名份,原本她不在意沒去過他華麗的家,原本也不在意沒見過他的父母,然而一夕之間,原本不在意的事突然變成了最在意的事。
「請問方小姐準備了多少預算?」朱採菱怯怯地問。
方蓮生聳聳肩。「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學費、生活費我爸媽負責,住的地方他爸媽也已經打點好了,我只要人過去就好了。」
「他爸媽?東寧的爸媽?」她驚訝地瞪大眼睛。
「是呀,他們在那邊買了一棟房子讓我和東寧一起住,說這樣彼此有個照應,他們也比較放心,我爸媽也很滿意這樣的安排。」
這話很有語病。她用手抵在發疼的額頭上,用那幾乎停擺的大腦努力地思索著。「你是說……這是雙方家長的安排?你和他一起出國留學……住在一起?你和他?!」
「對,我和他。」很好,她聽懂了。
方家想藉這個機會將女兒和向東寧湊成一對,早就喜歡向東寧的方蓮生當然樂意照辦,並且她深信只要給她機會親近他,她一定能擄獲他的心。
朱採菱頓時只覺得天旋地轉,艱難地吐出問題。
「他……知道嗎?他……同意嗎?」
「當然,這是早就計畫好的事。」方蓮生得意一笑。「我知道他人好,想幫有困難的同學出國留學,可是如果因為這樣害他和伯父、伯母吵架就不好了,我想你也不想那樣,對不對?」
方蓮生也不管朱採菱要不要聽,細細碎碎地說著向家和方家之間的事情,說得好像兩家已經準備結為親家似的。
然而此時的朱採菱早已聽不進半句話、說不出半個字,幾乎失去意識地茫然望著方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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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穿透濃密的枝條,灑在青綠的草地上,朱採菱無精打采地靠坐在大樹下,一臉茫然地望著眼前的校園。
畢業考終於考完,不久就要畢業、就要離開學校,就要告別這段青春歲月了,她突然覺得好不捨,難過得快要哭了。
向東寧跑過草坪,直直衝到她面前,氣呼呼地說:「我找你好久了,原來你躲在這裡。為什麼不接手機?」
「我沒聽見。」朱採菱拿出手機,上面的確有他的來電,不過她真的沒聽見。
「你是怎麼了?」向東寧一屁股坐到她面前。
還問。
他不高興地皺起眉頭,很討厭她近來過多的沉默。「身份證和照片拿來。」
「做什麼?」
「當然是幫你辦護照和簽證,你不決定,那就由我決定。」
她冷淡地回了一句。「我去做什麼?你已經有方蓮生了。」
他氣得快冒煙了。「要講幾次你才懂,她只是從小就認識的朋友,人家爸媽不放心女兒一個人在國外,拜託熟人照應一下,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你真的不覺得奇怪嗎?」他到底知不知道那個方蓮生喜歡他?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有多不放心他們孤男寡女住在一個屋簷下?
「你才奇怪,無緣無故就生氣,跟你解釋也不聽,我真的快搞不懂你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束西了?」
跟她在一起一年多了,兩人好得沒話講,就算吵,也是床頭吵床尾和,從沒像這次鬧了這麼久,他快受不了了。
她咬著下唇,幽怨地看著心愛的男人。
為什麼他就是不懂……
難道他連想都沒想過要跟她求婚嗎?
她拉不下臉、問不出口。
她好怕,怕她只能當他的學生情人,畢了業,他就會依照家裡的意思,娶方蓮生那種千金小姐為妻。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十二月還要考執照……我……一定要考過。」她只剩下這個理由了,她想要捍衛她那不堪一擊的自尊。
「隨便你,我不管你了。」他抓狂了,跳起來抓著書包,憤步離去。
他真的好生氣,都開口叫她一起去了,都說要幫她出錢了,都這樣求她了—她竟然還拒絕他。
難道他比不上一張爛執照?
難道她真的捨得分隔兩地?
他自以為很懂她,可是這次她完全不照他的意思做,他好焦急、好難過,可是卻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看著他憤而離去的背影,她感覺到一種被拋棄的痛楚,忍不住將頭埋進雙膝之間大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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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雪無聲飄落。
向東寧沉默地站在窗邊,長歎一聲,再度拿起桌上的卡片,上面只有聖誕快樂四個字和署名,此外什麼也沒寫。
她就不會多寫幾句嗎?
到美國快半年了,兩人斷斷續續地聯絡,講電話,氣氛冷到不行,寫信,簡短到讓人抓狂,沒人先低頭,沒人先求和,就這樣僵著、悶著。
他氣到不行,肚子裡的那股悶氣在五臟六腑之間亂竄、衝撞,他像得了內傷一樣,感到隱隱作痛,以及難以化解的鬱悶。
如果她接受他的安排就好了,他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他好想她,好想看她開朗的笑容,好想親親她、抱抱她,好想在這樣的雪夜和她相擁而眠。
一陣敲門聲,使向東寧從沉思中醒過來,無精打采地晃過去開門。
「蓮生,這麼晚了,還不睡?」
「我睡不著,想找你聊聊天。」方蓮生瑟縮著肩膀,羞紅著臉。
他突然被眼前的風景嚇了一跳。
只見她穿著薄若蟬翼的性感睡衣,雖然屋裡有暖氣,但在這樣的寒冷雪夜穿成這樣實在嫌少,甚至可見曼妙的女體在輕紗中微微發抖。
「很晚了,我想睡了。」他無動於衷地關上房門。
方蓮生像被刮了一個大耳光似地難堪,羞憤地跑回房間,大力地甩上房門,躲在棉被裡放聲大哭。
她原本以為只要住在一起,事情就會照計畫進行,可是這半年來,不管她暗示、明示他都不懂,好不容易狠下心來將自己當成聖誕禮物送上門去,沒想到他連碰都不碰就甩上門,她覺得丟臉得快要死去。
空蕩的房子裡迴盪著關門的巨響,向東寧哭笑不得地躺到床上。
來美國之前他真的不知道蓮生喜歡他,更沒想到向來驕寵的她立見會做到這個地步,要不是他的心早給阿朱了,說不定會受不了誘惑。
他突然懂了!
他不應該帶阿朱去見蓮生的,他不應該和蓮生住在一個屋簷下的,原來阿朱是在吃醋,而他竟然還罵她無理取鬧,難怪她會愈來愈生氣。
「笨——」
他跳下床,拿出行李箱開始打包。
他要見她,立刻。
隔天,他搭上候補機位回台灣,一下飛機就迫不急待地直奔朱採菱的家。
站在她家門前,握著她交付的鑰匙,心中一陣忐忑,確定她沒有換鎖,他高興地推門進去。
屋裡的擺設和他離開時沒有兩樣,懷念的感覺無聲無息地包圍住他,他有一種錯覺,彷彿去美國的半年不過是一場夢,而這屋子裡的一切才是真實。
摸摸書桌上堆滿的書,不曉得她考上建築師執照了沒有?這麼重要的事情他竟然不知道,哪有臉說是他的男朋友。
他突然覺得自責,當初應該和她一起好好計畫才對,而不是生氣、吵架、賭氣,把事情弄成僵局,白白受這半年的相思之苦。
他興奮地躺到床上,開始想像她回家突然見到他的驚喜模樣,愈想就愈得意,到最後忍不住笑出聲音。
「不嚇死你才怪。」
他的手勾到隨意丟在枕頭邊的衣物,順手拿起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