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你打算一輩子不結婚啊?別忘了你是時氏集團的總裁,這麼大的產業後繼無人怎麼辦?」
「時家還有很多人可以接管時氏。」
「拜託,你有沒有基因遺傳的觀念啊?難道不想有個智商跟自己一樣,甚至比自己還高的兒女?」
「然後呢?」時駿冷淡地瞥他一眼,又低頭看向小女嬰,玩累的嬰兒打了個呵欠,偎在他懷裡昏昏欲睡。「讓我的兒子或女兒像我一樣,從小捲入家族企業的鬥爭,失去應有的童年,被迫早熟嗎?」
楊應龍搔搔頭,啞口無言。
憶起過去,時駿瞇起眼,露出懷念的神情。「我的童年並不快樂,如果不是無慾陪著我——」
楊應龍露出困惑的表情,「無慾,誰啊?」
思念的情懷被澆了一頭冷水,神志回到現實,時駿搖頭苦笑。「沒什麼。總而言之一句話,我不會結婚的,你可以省下遊說的口水,二伯那邊我會跟他說。」
「哎呀,被你發現了。」楊應龍像做壞事被抓到的頑童,尷尬地嘿嘿直笑。「沒辦法,你二伯很擔心『空前』優秀的你會『絕後』啊。」智商兩百的資優兒童可不是隨便生就有的。
「我不在乎。」
「不是我說你,你事業有成、身體健康,人也長得帥,又是商界排名第一的黃金單身漢,有什麼理由讓你不想結婚?」他就是搞不懂。「就算你有結婚恐懼症,那同居總可以吧?有個人陪在身邊不是很好嗎?」
「就算我想找個人陪,也不會是黑崎家的千金。」
「你這說法真怪,好像早就有了心上人,在為她守身一樣。」楊應龍打趣道。「如果真是這樣,那些千金小姐的芳心可要碎滿地了。」
時駿心一沉,不想再繼續這話題,遂道:「小丫頭睡著了。」
「不肖女。」楊應龍嘴上雖這麼說,臉上卻洋溢著為人父的驕傲,溫柔地抱過女兒。「等我一下,我送她回床上,等會兒就下來。」
時駿點頭,目送他抱著女兒邊哼搖籃曲邊上樓。
★早就有心上人,在為她守身……★想起好友的話,獨留在客廳的時駿露出苦澀的笑。
楊應龍不記得無慾,卻說中了他的心事。
十二年過去,這些年裡有不少才貌兼備的女子投懷送抱,但他始終無法動心。
除了無慾,他誰都不要。
縱然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記得她,縱然沒有人可以跟他暢談無慾曾參與的過去,他仍死心眼地只認定她。
分享與否並不重要,他要的,是獨佔,所以,甘心獨守與無慾相處的回憶。
他不後悔,只是——好想她,好想好想她……
這份思念持續了十二年不曾減少,反而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愈見濃烈。
他真的好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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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鏡池旁,一道不屬於天堂潔白的黑色身影,如雕像般坐著,垂眸凝視池面上那因思念顯得憔悴的臉孔。
和分離時的年少青澀相比,十二年後的時駿臉部線條更形嚴峻,不笑時表情端肅懾人,讓他雖有斯文俊挺的外貌,卻因為週身散發的淡漠氣息,給人一種不容易親近的感覺。
「至少你的臉上、身上沒有那些傷痕了。」無慾伸出指尖,細細描繪映在池面上的臉孔。
「外表的完整不代表內心的健全。」米迦勒現身,站在她身旁。「無慾,妳讓他的心傷痕纍纍。」
無慾低頭,對天使長的話恍若無聞。
不在意她的無禮,米迦勒繼續道:「或許讓他維持原來破相的外貌還比較好,至少他不會為了妳一輩子不婚,打亂愛神國度的安排,讓亞洲區的愛神邱小姐向我投訴,說妳擾亂了她既定的安排。沒有妳,時駿將孤獨一生,到死為止。」
「不要再說了。」
「天堂一日,人間三年——我們穿過時光之門回到天堂是一瞬間的事,但對時駿來說,他卻是守著與妳的回憶過了十二年。」
無慾靜靜地凝視池面,執拗地說:「我要等無情、無求回來。」
「無情在日本執行任務;無求失足掉落人間,至今還沒有消息,妳確定要繼續等下去?我得提醒妳,天堂——」
「天堂一日,人間三年!我知道、我清楚、我明白!你到底還想怎麼樣?!上帝派你來作弄我嗎?提醒我時駿過得多痛苦好考驗我嗎?」
米迦勒靜靜地等她發洩完,晶眸裡的溫柔並沒有因為她的無禮有所減損,依舊盈滿關愛,「如果是考驗,顯然妳沒有通過考驗,無慾。」
「什麼?」
「變男變女在天堂並不稀奇,但妳為什麼維持在時駿身邊的模樣——黑髮、黑眸,身穿黑衣?這些並不是天堂的顏色。」
「我……」無慾一時語塞,反駁不了。
「按著妳的左胸,告訴我,妳感覺到什麼?」
無慾依言而做,感覺到掌心下怦咚怦咚跳動著規律的節奏。
這是……美眸瞠大,不可思議地看向米迦勒。「心跳?」她竟然有心跳?!
「在與時駿相處的過程中,妳沒有發現自己愈來愈有人性?」
無慾仔細回想過往,對時駿,她從一開始的厭煩到無時無刻的在意,進而到最後的難捨,她甚至一度想留在他身邊,哪裡都不去!
她,捨不得離開他!
「妳有選擇的機會,一是讓上帝再度將妳顯露的人性封印在左胸;一是捨棄天使的身份成為人類,回到時駿身邊。」
「我……必須等無情、無求回到天堂。」比起方纔的堅定,這一次,無慾說得猶疑,眼神慌亂地垂視池面上的男性臉龐,彷彿鏡池中顯示的人會為她做決定。
繼續當天使,或者——折羽為人?
「妳可以慢慢想。」米迦勒也不催促,只是用她能聽得見的音量「自言自語」道:「反正時駿再過不久就會離開人世,也許他的靈魂會上天堂,這樣妳不必折翼為人也可以見到他了。」
無慾驀然抬頭。「米迦勒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哎,我沒說嗎?」米迦勒笑了笑,溫和地投下一顆炸彈:「妳介入時駿的過去,改變他的人生際遇,他為了妳不再與任何女人交往,下班就回去到處充滿與妳共處回憶的時家大宅——妳應該還記得自己穿越時光之門回到過去的原因吧?」
那場爆炸?!無慾錯愕地瞪著仍是一臉柔笑的米迦勒,驚恐登時襲向掙脫封印重獲新生的心。
時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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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時宅,如今只剩時駿一人獨守。
曾經,這裡有李伯、張嫂,和他忘了名字的園丁老伯,以及——無慾,這個縈繞在他心中,不曾隨時間淡忘的心上人。
只是,十二年間,李伯過世、張嫂退休……大家走的走、離的離,最後只剩他一個人與充斥在屋內各個角落的回憶糾纏。
每個地方都有他和無慾相處的回憶,這屋子見證了無慾的存在,雖然它不會說話,只能安靜地陪他追憶過往。
被思念噬痛心房的夜晚,時駿都會走進當年無慾的房間。被消除記憶的李伯,直到離開人世,還是不知道時駿為什麼不許任何人進入這個房間,也不准任何人人內打掃。
房裡的擺設維持著無慾在時的狀態,不讓人進去、不讓人打掃,為的是留住屬於她的氣味。
但十二年畢竟是漫長的時間,積累的灰塵掩去屬於她的味道,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不假手他人,親自動手維護這房間的一切,用自己的手感受她用過的桌、坐過的椅、使用過的傢俱。
「呵!」一聲輕笑寂寥地迴盪在房內,他想起無慾面無表情地執意爬上他的床說床邊故事的過往。
「十二年……我還要再這樣過幾個十二年才能去見妳?」
她曾經告訴他,自殺的人不能上天堂,也因此,他才沒有了結自己的生命,就怕自己死後無法上天堂與她相會。
靠在桌沿,時駿環顧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房間,閉目搜尋腦海中的倩影。
轟!突如其來的爆炸聲在深夜中乍響,格外教人心驚,位於時宅另一端的主臥房竄出猛烈火光,爆炸的威力震動整幢建築物,末受火焰波及的部分因為爆炸的震動而揚起漫天塵灰。
時駿被震得重心不穩地跌倒在地,灰煙瀰漫間,他似乎……聽見了無慾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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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了!
寂靜深夜爆出的轟然巨響,幾乎震碎了無慾新生的心,奔向時宅的腳步停在兩排杉林分列、通往宅子的小徑盡頭,跳動的心揪痛得不能自己。
直到這時,無慾才知道先前一直糾纏左胸的疼痛叫做心痛。
因為時駿,尚未覺醒的心已有所感應地發疼,試圖點醒她時駿對自己的重要性,可是她一直懵懂不知,直到米迦勒大人提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