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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白玉虹

  白意美愣了一下,想起幾個月前柯柏勳所說的話。「可是……他說他沒打算出國唸書……」

  「這我就不知道了。」李愷庭故意聳聳肩。「那個教授很有辦法,一切留學事宜都能幫他打理妥當,甚至是學費問題,他也願意替他處理,這麼好的條件和機會,我看很少有人抗拒得了。」

  這一番話輕易地在白意美心裡產生震盪,她的臉色微白,無所遮掩的瞳眸明顯地洩露出內心的慌亂。

  「我聽柯柏勳說,你們倆現在毗鄰而居,有什麼話想說的,妳可要趁現在趕緊說一說了,像他這樣溫柔寬厚的男人有很多人搶著要呢!」李愷庭無視她蒼白的臉色,繼續說道。

  實在不能怪她壞心腸,她只是受不了他們兩人這種只愛在心底,卻什麼都不說的古老人種。當然,她更不可能告訴她,柯柏勳已經知道她心意這件事。

  那次觀霧之旅,她就敗在情敵酒後一首纏綿哀感的老歌,人家醉得一場糊塗還能憑著含蓄的情歌贏得人心,現在想起來,她都還覺得惱。明知他們兩情相悅,她心裡多少還是感到有些不平衡;佔著茅坑不拉屎,這兩個人是在搬演哪出戲呀?實在讓人看了很不爽快!

  所以,玩玩他們多少讓自己不平衡的心情得到一些補償,而且也算是做做好事。功過相抵,應該不過分吧!

  「妳要不要到研究室裡等他?」她斜睇著白意美問。

  白意美彷彿大夢初醒似,僵硬地搖了搖頭。「我……不必了,麻煩妳幫我把便當拿給他。」

  說完,她匆匆掉頭就走。

  第九章

  所有的運動裡,白意美最討厭跑步,尤其是賽跑。

  因為即使她再怎麼努力,她的速度依然無法加快,只能慌張地瞧著眼前和自己拉得愈來愈遠的身影,深刻地感受著自己的無能為力。

  所以,往後的求學生涯中,她不再參加任何和競跑有關的運動項目。唯一不變的是,她仍追在一個人身後跑著,多年來,不曾停止過。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一回到自己私密的空間,她立即讓自己無力地攤倒向床鋪,雙眼無神地張著,嘴裡喃喃地重複著這三個字。

  她到底該怎麼辦?

  如果柯柏勳決定出國唸書,那她還能繼續堅持下去嗎?

  時間與空間的雙重隔閡,她和他的距離像是無止境地拉長了,長到她無力追上去,也無從追上去。

  美國、英國、還是加拿大?

  不管是哪一個國家,對她而言,都遙迢得像是另一個世界。她可以追著他到城裡、到新竹、再到台北,卻無法追著他到國外去!

  如果她開口要求他別出國,這樣會不會很自私?她有這個立場和資格要求他這麼做嗎?

  此刻,心裡除了慌亂無措,還有一股深深的恐懼。長年的追逐,難道就要在這個時候劃下句點了嗎?過往的一切真的只能變成回憶,只能回味緬懷而已?

  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她宛如無神遊魂般,起身從抽屜裡取出一片CD,置入音響裡,啟動PLAY鍵後,她再度躺回床上,茫茫然地等候著那熟悉的歌曲與樂聲在耳畔響起。

  須臾,懷念傷感的旋律悠悠揚起,尤雅清潤柔美的嗓音隨之流瀉,清晰的歌詞一字字飄入她耳裡,那早已在她腦海裡、心版上深深刻下的印痕,讓她不覺跟著吟唱……

  「時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憶童年時竹馬青梅,兩小無猜日夜相隨。春風又吹紅了花蕊,你已經也添了新歲,你就要變心像時光難倒回,我只有在夢裡相依偎……」

  長長的間奏哀感頑艷地迴旋,正當CD音響再度揚起副歌的旋律時,她猛然抬起身,反手「啪」的一聲按掉開關,室內瞬即回歸一片靜謐。

  「什麼變心不變心……人家從沒說過他愛我,談得上變心麼?」

  漂亮的唇形有些落寞地抿起,喃喃的語音苦悶中含帶濃濃的傷感。

  她……好想哭啊!

  伸手抓過抱枕,緊緊閉上自己已然泛著濕意的眼,然後將臉蛋一古腦兒深深地埋進抱枕裡。

  寂靜的午後,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在小小的套房裡迴盪。

  不知過了多久,幾下悶悶的吸鼻聲後,抱枕忽然被拋了開去,她迅速起身離開床鋪,三兩下跨至窗邊,「唰」的一聲拉開窗簾,霎時,午後的暖陽透進一室金光燦爛,亮得讓人睜不開眼。

  紅紅的雙眼稍稍瞇開一條縫,她微微恍神了。

  彷彿在暖暖的金陽中,看見一張黝黑的、熟悉的臉龐,閃著白牙對她笑著。那張臉在歲月的流轉中不知不覺地變換了樣貌,成熟、堅毅且溫厚;然而,他的溫柔還有對她的好,卻始終沒變。

  她沒變,他也沒變,他們的本質依然。那麼,變的到底是什麼?外在的條件和事物嗎?

  仔細想來,她該是早在八歲那一年第一眼看到他時,就很喜歡他了吧!

  而後,經過漫長的十五年,長久的喜歡漸漸堆積成了愛,一種在她心裡極具份量與重量的感情……

  她愛他,從童稚的親情、青春歲月時的友情,一直到現在,愛情的比例不斷地隨著成長而加重。這一路走過來,她的眼裡,心裡竟是不曾有其它男人的身影停留過。

  對他的愛,很早就啟蒙,卻一直到現在都不曾說出口。

  或許是因她內心深處的自卑感吧,總覺得自己不若他優秀,所以只能在他身旁守候、等待,如果他對她曾有那麼一點心意,那麼,也許她就說得出口了。

  可是現在,她沒有時間等了,一旦他選擇出國,就什麼可能也沒有了。

  該放手了嗎?該死心了嗎?

  與他在一起的一幕幕像電影似地在她腦海裡放映著,刻骨銘心得彷彿昨天才發生過。放手,就代表以後剩下的真的只有回憶了,這是她要的嗎?

  不!誰說往事只能回味?她想牢牢地抓住這份感情一輩子……

  這麼一想,她整個人像是清醒了過來。一個人在這裡自傷自憐太沒有意義了,但是……她該怎麼做呢?她現在心很亂,無法好好思考,也許,她該聽聽別人的意見。

  隨即,她想起了姚麗暖。

  自從畢業後,姚麗暖便回南部家鄉工作,兩人雖南北兩地相隔,卻時常用電話聯絡,友誼不曾因此而中斷過。而她,也是除了柯柏章以外,唯一知道自己暗戀柯柏勳多年的朋友。

  毫不遲疑地,她馬上撥了她的手機號碼。

  「喂,是麗暖嗎?」電話接通後,她有些急促地問。

  「當然是敝人在下我,人如其名,美麗又溫暖,誰敢冒用!」彼端傳來開朗清亮的女聲,一如以往的生氣勃勃。

  「麗暖,我……我有事想請妳幫我拿主意。」她幾乎緊張得口齒不清。

  「發生什麼事了?妳別急,慢慢說,我一定幫妳。」聽得出她語氣裡的慌張,姚麗暖的聲音也變得凝肅。

  白意美大略將柯柏勳可能會出國的事,和自己的心事一一說給她聽。

  半晌後,姚麗暖在電話那頭翻白眼。

  「我還以為發生什麼大不了的事,原來還是老掉牙的問題!」

  「麗暖……」她的聲音有些可憐兮兮。

  「這問題很簡單嘛,妳就直截了當跟他表白呀,如果他也喜歡妳,妳再趁機要他別出國,不就得了嗎!」

  「那如果……他對我……沒有同樣的感覺呢?」她害怕地問。

  「那妳正好可以徹底死心,另尋春天。」姚麗暖毫不遲疑地接口。

  「……」白意美無語,明知這是最壞的打算,卻還是害怕面對。

  ;忌美,做人別太死心場地,根本是和自己過不去嘛,妳何必這樣自我虐待?」終於忍不住說她幾句。「你們A型的人就是這樣,感情放在心底悶聲不吭,然後才在那邊自己痛苦折磨得要死!」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她抱著一絲希望問。

  「沒有!」斬釘截鐵的回答。「拜託妳好不好!妳喜歡他那麼多年也該夠了,這段感情總得有個明確的結局,妳以為妳還能繼續這樣暗戀他多久?」

  沉默了許久,她才回答:「我……我怕……」

  「怕什麼?」姚麗暖沒讓她把話說完。「說了,還有一半的機會;不說,就什麼機會也沒有!」

  「我明白……」她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害怕失去。

  像是能透視她內心的想法,姚麗暖狠心地戳她一刀--

  「不曾擁有,何來失去?況且,愛情本來就是這樣,不是得到,就是失去。妳唯一能做的,就是勇敢面對。」

  回應她的,是長長的沉默。

  「我說過,機會一半一半,對自己有信心一點,起碼也對自己這麼多年來的暗戀做個交代。」也不忘鼓勵她、為她加油打氣。

  「我……我知道了。」最後,終於有了響應。

  「知道就好。說了,起碼不會有遺憾;不說,將來肯定會後悔!妳好好想一想。」姚麗暖語重心長地又加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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