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清她的臉孔,也不曉得她究竟是誰,卻清楚的記得她那隱藏在黑暗中的冷酷笑聲和微揚的血紅嘴角,好似只要她一張口,就會把自己完全吞下肚子去。
「小念,妳還好吧?怎麼臉色這麼蒼白?」好友的呼喚將初小念拉出惡夢情境中。
「我……沒事。」初小念回過神來,心悸的抹去臉上的冷汗。
就在這時,落地窗外忽然閃過一抹像極衛翔的人影。
衛翔?!
初小念納悶地揉揉眼睛,定神往窗外一望。人來人往的人潮中,根本沒有那老頭的身影。
不會吧,她的世界真的狹窄到連幻覺都會出現那個不正經的老頭?
「唉呀,別再胡思亂想了,反正想半天還是一樣的結論啦!走,我們好不容易來到西門町了,去街上逛逛。」好友說著,便拉著初小念走人。
就在兩人離開喫茶店後,有個人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說什麼要去學校溫書?原來和朋友跑來西門町鬼混了。」帶帽遮掩臉孔的衛翔出現在店門口。
一個小時前,小念一踏出家門口,他便立刻尾隨而上。雖然這樣的跟蹤行為有點卑鄙,但他實在很想知道小念最近到底在心煩什麼,為何老是悶悶不樂?
畢竟,他可不想每天面對房裡那成堆的臭衣服和臭襪子唉聲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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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前,一個從鄉下來的年輕人,以傳奇的歷程創造了名震台灣的黑道組織「衛菊組」。
六十年後,衛菊組的第三代傳人,卻又以另一個傳奇性的創舉,改寫了古今中外的黑道歷史。
這個創舉就是,衛菊組的當今老大,傚法上班族,週一到週五,每天固定在晚上七點上班,午夜三點整下班。
除了在上班時是老大身份外,下班之後,就算幫派爭鬥,天塌下來,衛菊組的老大絕對不插手黑道事情。
這個制度雖然惹來許多爭議,卻已經在衛菊組行之多年。
因此,衛菊組的幹部們都知道,要是在老大上班時間外發生了重大事件,唯一能找的人就是前代老大的夫人,也就是當今老大的母親──衛香子夫人。
「翔老大!歡迎你回來。」小弟一字排開,恭敬的歡迎難得回家的主人。
「我母親呢?」衛翔一身黑色西裝,面無表情的走進衛菊組總部。
衛菊組總部位在陽明山上,平常戒備森嚴,閒人不易接近。
相較於位在台北市區人來人往的衛菊組辦公大樓,總部對所有衛菊組的小弟和幹部來說,就像是聖殿那般神聖。
「夫人已經在和齋茶屋等了好一會兒了。」一位留著平頭的總務幹部恭敬表示。
「嗯。」衛翔面無表情的拐進總部庭院小徑,來到竹林旁的一棟獨立廂房。
那是一間日式的精緻茶室,鋪放著素雅的榻榻米和茶几,專供喜愛喝日本茶的衛夫人招待朋友之用。
「母親!」衛翔來到茶室前,恭敬的鞠躬。
「你總算來了。」衛夫人拿起茶杯,面無表情的喝著茶。
「便利屋臨時出了點狀況,所以來晚了。」比起平常的嘻皮笑臉,此時的衛翔顯得嚴肅異常。
「是不是又是為了那個叫小念的女孩?」衛夫人邊說邊倒了杯茶,示意他就坐。
「母親,說好在組裡不談我的家務事。」面對著母親的衛翔,有一種近乎陌生的疏離感。
「你的家務事?這裡不就是你的家?而我是你的老媽,有什麼不能對我說的?」衛夫人權威得很,她一開口,幾乎令人喘不過氣。
「妳明知道我是指便利屋那邊的事。」衛翔臉色一沉,顯得不悅,「母親說好不干涉我白天的自由活動!」他的氣勢不輸身為黑道大姐頭的母親。
「你遲到了,我就有權利干涉。」衛夫人喝了一口茶,冷冷地道。
「有什麼要交代的請母親開門見山。」衛翔一口飲盡面前的熱茶。
「最近,我們衛菊組所管理的場子不斷有別的幫派來鬧場,這件事情你知道嗎?」衛夫人氣惱的問著。
衛翔雖掛名為衛菊組的老大,然而大多數時間幾乎都是衛夫人在處理組務。
一天上班八小時,一周上班四十個小時的衛翔,除了上班時間會準時現身外,其餘時間都待在便利屋那間公寓裡。
衛夫人對衛翔這樣的上班制做法雖有意見,卻也無可奈何。
因為衛翔是當今的老大,他有權力做主一切。
再說,衛翔從小時候起,便對於自己身為衛菊組繼承人這件事情,持有相當激烈的反感。
衛老爺十年前去世時,要不是衛夫人以死相逼,逼迫衛翔絕對不能放棄繼承者的身份,不然衛翔現在可能連一日八小時的老大都不願屈就。
「嗯,關於這件事情前兩天我已經派人去調查是突發事件,還是對方刻意挑釁了。」衛翔面無表情的回答。
「查明真相後,你打算怎麼處理?」
「當然是以牙還牙,禮尚往來。」他冷笑一聲。
衛翔雖然不甚喜歡自己的黑道身份,但以專業的角度來看,他卻是非常適任的人選。
心思夠細,手段夠狠,身手夠好,血統夠純正,臨機應變的能力夠強……等,都是他身受衛菊組幹部和小弟愛戴的原因。
「母親今日特別找我來喝茶,不會只是追問這種芝麻小事吧?」他和母親的對話時間,通常不會超過兩杯茶的時間。
由此可知母子倆人的親情關係,絕非常人那般親暱。
「當然不是,這只是開場白。」
與其說衛夫人以母親的身份來對待衛翔,不如說她是以培養衛菊組的優秀繼承人為目標來養育兒子。
嚴格,冷漠,殘酷,是她從小教育衛翔的獨特方式。
「有什麼話母親請直說,我的時間不多。」衛翔眼看第二杯熱茶就要喝完,也無意久留。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衛夫人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照片,擺在衛翔面前。
「母親,這是什麼意思?」衛翔望著照片中年輕清秀的女孩子,不明所以。
照片中的女孩,他是認得的。那女孩是黑道老大的獨生女,章柔柔。
章柔柔的年約二十,是個教養和氣質都相當出色,完全看不出有黑道背景的文靜女孩。由於衛家和章家的交情向來良好,兩家時常往來,衛翔和章柔柔也見過幾次面。
「從衛菊老爺創立衛菊組開始,傳到你這一代剛好是第三代。」衛夫人面無表情的表示。「為了不讓我們衛家到你這一代絕後,斷了衛菊組的傳人,所以我幫你挑了個媳婦。」
衛夫人對於衛翔年近三十依舊單身,感到相當不滿。
「謝謝母親的關心,不過我並沒有結婚的打算。」衛翔毫不考慮地一口回絕。
「身為衛菊組的現任頭頭,你沒有拒絕的權利,子嗣傳承是你的義務和責任。」衛夫人蹙眉。
「母親應該清楚,我目前不但沒有成家立業的打算,將來也不會有。」衛翔冷笑一聲。「我不想讓我的下一代,和我一樣承受身為黑道傳人的痛苦。」
他從小所受的訓練和教育,全部都是因為這個鬼身份!如果他不用扛起衛菊組的老大身份,他的生活會自由快樂許多。
「你……講這什麼鬼話!」衛夫人為之氣結。
「如果沒其它的事情,我要回組裡去了。」說著,衛翔就要起身離開。
「慢著!」衛夫人冷喝,「如果你不想娶我為你安排的新娘子也行,自己去找一個,然後把她帶到我面前來。」
「結婚的事情,請母親死心!」衛翔頭也不回的再度申明。
「阿翔,如果你是為了報復我逼你繼承衛菊組,逼你成為黑道大哥,而以不結婚作為報復手段,那實在令人傷心。」衛夫人緊握拳頭地道。
十年前,衛翔的父親去世當時,組織陷入了內爭外斗的紛亂中。
當時要不是她竭盡全力,想辦法制止組織幹部試圖篡位和背叛的計劃,穩住岌岌可危的軍心,現在衛菊組早就落入外人手中。
「母親,我並無報復之意,純粹只是不想生出一個和我一樣的黑道小子,如此而已。」衛翔冷笑一聲。
「阿翔!」
「等一下我還得去學校接小念,不多說了。」他邁步離去。
「混帳東西,這世界上有哪個黑道大哥是需要打卡上下班的?」衛夫人說得咬牙切齒,「一定是那個初小念,那個來歷不明的小鬼迷惑了我們家的阿翔,一定是她!」衛夫人抓起面前的茶杯,狠狠的將之摔個粉碎。
不管寶貝兒子有沒有結婚的意願,總之先除去所有可能妨礙衛翔結婚的因素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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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初小念才剛步出校門,就在校門口見到衛翔的破車。
「哈囉,小念。」衛翔搖下車窗,向她揮揮手。
「阿翔哥,我還沒打電話給你,你怎麼知道要在這時候過來接我?」初小念顯得有些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