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明明分開了,現在竟重聚在一起;前前後後,像只經過一眨眼的工夫。
映彤在街道的另一邊遙望晴空,她的驚訝之情不亞於他。
誰也沒料到,分別沒多久,又驟然相遇。
「無處不相逢,我們真有緣。」一股暖流在胸臆間翻湧,晴空感受到未曾有過的溫暖。
映彤的雙腳貼著地面轉了轉,不願多做交談的她拔腿就往回跑。
「妳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晴空的聲音追著她。「需要落荒而逃?」
映彤猛地回頭,眼神熠熠發光。「看見你令我不快!如果我不離開,我擔心我會忍不住揍你一頓!」
「刺客遭人壞事是常有的,妳不必介意。」他笑著安慰她,那笑容無比真誠。
「你壞了我的事,卻叫我別介意?!」映彤忍無可忍丟出手中的晶石,砸向他俊美的笑臉。
「妳該聽我的話。」晴空接住晶石,語調柔暖道。「早已勸過妳,不要參加宮宴!」
「只因我不聽你的話,你就報復我?」映彤猛跺腳。
「說報復太嚴重了,至少我沒揭穿妳的身份。」
「可是你陷我於危難之境!」那終究是不義之舉。
「我知道妳聰慧機靈,所以給妳表現的機會,妳不領情我不勉強,但責怪我陷害妳,未免有些不知好歹!」晴空在她周圍繞步走。
「我又不是你的東西,憑什麼叫我服從你?」她氣沖沖地抓住他質問。
晴空止住不動,晨光灑落在他的側面,那秀雅的臉,頓時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映彤看得有些迷亂,心弦發顫。
「這樣不行。」晴空惋惜。
「什麼?」她只顧著看他,沒留意他說了什麼。
「妳凝視我的眼神,洩露了妳的淫念。」晴空眨眨他濃密的眼睫。「這會讓妳一身的正氣變成邪氣。」
映彤怒火中燒。「請允許我扁你,大人!」
「假如妳允許我回手,我很樂意與妳達成協議。」他語調輕快。
映彤撩起裙襬,大有一去不回頭的氣勢。
晴空枯燥了長久的心情,因她而越來越愉快。「請先別走。」
她實在是個逗人開心的小東西!
「你別想!」映彤惡狠狠地瞪他。
「我不只是在想而已。」
「你還要怎樣?」她倒是很想撲上去撕掉他臉上的笑容。
「我要綁妳回家,與我的貓兒做伴。」酷愛寧靜的晴空,從沒遇見如此活潑足以媲美跳蚤的人。映彤不拘束的個性,一再吸引他留戀她的獨特風貌。
「你若不怕我成為你的殺『貓』仇人,你儘管去做些愚蠢的事情!」映彤先是發怒,隨即在晴空的眼裡,她發現了一絲無法稀釋的孤寂。
「你……」她忽地軟了心腸,慎重地問:「你是不是很寂寞?」
晴空一愣,笑著搖首。「世間沒有比我更富裕的人。」權勢、名利、地位,無一所缺。「我有最華貴的財寶,以及最美麗的情人。」
「情人?」映彤震住。
她張大了眼,張到眼睛酸疼刺痛,仍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他有情人了?
「我們蜀國的丞相夫人。」晴空魅笑。「記得為我保密。」
蜀國丞相之妻,美得超凡脫俗、世人皆知;不過,知道她與晴空有染的人,寥寥無幾。
「……」映彤啞然。
「妳還認為,我比妳寂寞?」晴空柔聲問。
映彤無知覺地搖頭,腦中電閃雷鳴,波濤翻滾。
「你……你願意,為你的情人而死嗎?」她揪心地問。
晴空微微揚起眉。「我願意送她一箱珠寶。」
映彤不滿地指責:「你不是誠心喜歡她!」
「妳也懂情愛?」他訝異。
「沒大人你的經驗豐富。」她全身散發著不滿。「你應找個良家婦女,安定的過日子。少參與一些類似昨晚的夜宴,那種無意義的聚會、晨昏顛倒的生活,對身體沒好處,愛漂亮的你一定知道啊?」
「我已經老了。」晴空悠悠地說。「有些事不適合做,有些空閒還需消磨。」
「你不老。」映彤說得有些急。只是看著他,便教她目眩神迷,幾乎忘了困擾她一夜的種種難題。「你只是有些游手好閒。據我連日的觀察,你們貴族子弟成天無所事事,活在人世,實是一點意義也沒有……」
她越說,越無法控制心情的熱切,需要一句又一句的話語,牽住晴空的注視。漸漸的,映彤察覺晴空的目光微微轉變,他的視線悠長,像在細細思索什麼,映彤不明原由地怔愣。「你看什麼?」她問。
「看妳。」他正視她,寂寞道:「妳太耀眼了。」
她在他深邃的凝視中,無法穩住自己。
「近幾年,我時常過著日夜顛倒的生活,鮮少看見陽光。」晴空的眼底興起波瀾。映彤彷彿一道陽光,透過濃霧,光芒直達他荒蕪的心田。「看見妳,彷彿看見了陽光。」
他舒心的笑容令她一陣失神。「我像陽光?」她暈眩地問他。
晴空親切一笑,出其不意地出手將她劈昏!
「你——」映彤驚訝地跌在他懷裡。他為何攻擊她?
她的眼皮合上,在昏迷的前一刻,只聽見晴空愉悅的聲音。「我想把陽光帶回家。而且,不只是想,我還做了。」
他任性得像個肆意妄為的孩子,此時他臉上如孩童般的純稚笑容,比起平時優雅的姿態或秀美的容貌,更加撼動人心。
☆☆☆☆☆☆☆☆☆☆ ☆☆☆☆☆☆☆☆☆☆
床榻邊,晴空含笑凝視著映彤的睡顏。她的個性非常獨特,獨樹一幟。凝視她許久,他竟不覺煩;幽幽地歎口氣,晴空慢慢地收回眷戀的目光。
每天早晨醒來,他只覺不如長睡不醒。思量多時的主意在腦中定案,晴空抬起步伐,走出寢房。
盡早離開人世,或許是他今生最好的歸宿……
沉睡中的映彤雙眉微蹙,過了半個時辰後,她慢慢睜開眼睛。巡視著陌生的房間,映彤並不慌張,她知道自己必然在晴空府中。「他敲昏了我,帶走我……有什麼意圖?」她百思不解地走出寢房,室外的格局令她眼前一亮。前方的內廳傳出些微交談聲,其中包含了晴空的嗓音。映彤循聲而去。
「您當真……當真要這麼做?」蜀國首席御醫面有難色,聲音帶著困惑。「大人……」
「這些是答應給你的酬勞,等你完成了我交代的事項,你將得到我遺留的部分家產。」晴空堅定的回答。
映彤加緊腳步,他們的對話令她無端恐慌。
御醫猶豫了片刻才說:「大人希望以何種方式離開人世?」
「你盡量提供一些不傷我身體又不令我痛苦的辦法。另外,你必須保存好我的屍體。」說話的晴空是笑容燦然的,絲毫不覺他的話有多令人驚異。
映彤踏著慌亂的步履趕到內廳入口。
御醫接著說:「保護大人的屍首不腐化,極其困難。可能需要處理掉大人體內的五臟六腑……」
「聽著。」晴空沉聲警告。「我要自己完好無缺,挖掉我的內臟可不是件令我愉快的事。」
映彤震驚得不能動彈,凝在入口處的身子像座雕像。
「傳說,有種晶石能夠保存人的屍首……」
「我等你給我好消息。」晴空揮手示意御醫退下。
御醫遵從指示,退出內廳,轉身時不意瞧見有位姑娘站在門邊,不知她聽到多少?「這位是?」御醫望向晴空。
映彤神情恍惚地走上前。晴空坐在臥榻上,慵懶的姿態顯得柔魅。
她舉頭看他,眼底流露著惶然。「你們在說什麼?」
「你先走。」晴空向御醫下了命令,沉默地聽著腳步聲離去。
映彤難以自持地走近晴空,追問:「大人?」
他別開眼,望向窗口。有風吹過,又遠走。
「妳看陽光出現了。」他遲緩地開口,意在言外。望著天邊刺目的日光,他像是有無窮的感慨。「與妳同樣燦爛。」
映彤站到他面前,擋住他的視線。
「你要自盡嗎?」她疑惑地問。
晴空微微一笑,閒話家常般地說:「我在人世度過了三十四年無趣的歲月。」他舉手摸了摸額角,生怕出現皺紋似的。「真可怕……倘若有一天,我變得老態龍鍾……不如先去死。」
「你是認真的,你真想尋死?」映彤驚駭。
「妳不為我高興?」他孤獨地笑著。
「你實在太瘋狂了!」映彤的胸口異常疼痛,人倒退了幾步。
晴空悠閒地起立,跟進幾步,攫住她的手腕。「我希望妳能陪著我,直到我死去。幾天而已,答應我。」
映彤使勁搖頭。「活得好端端的,為何非死不可?」
「與妳相處的這幾天,我非常愉快。」他答非所問。「儘管妳經常惹我生氣,但我仍期待臨死前與妳共度最後的時光。我甚至可以陪妳一同行刺那禽獸……」
「住嘴,住嘴!你根本不正常!」她用盡全力地推開他,大量的悲傷混亂在她的身體裡蔓延開來。映彤難以負荷的,閃避鬼魅一般掉頭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