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吩咐抬轎的奴僕暫留原地。
「你懂不懂禮貌?」映彤只顧著教訓他,完全忘了混入晴空府邸的目的。
畢竟是第一次行動,才出了這點事,便將她的目的以及心思給分散了。
「禮貌,禮貌?」晴空揚著他英氣的長眉,瞳色變得深幽。「對一群將我推倒在地、大吼大叫的盲目蠢材,以及趾高氣揚的姑娘講禮貌?」
「你若不在大街上招搖,一切混亂均可避免!」映彤見招拆招,計較道:「我的手腳被人推擠得沒外傷也有內傷。你腳下的土地,我已不知遭人踩在上面多少回了,大人!」
「聽姑娘的口音,必定不是我蜀國人。」晴空開了眼界。竟有人膽敢指責他的不是,且怪罪他?
「我收回我的話。我甚至願意道歉。」他柔暖微笑,口中卻吐出極盡羞辱的字句。「讚美妳是豬,簡直是對豬的莫大侮辱。妳根本是只蠢豬,畢竟不是每隻豬都是笨蛋。」
「你太可惡了!」映彤當場氣昏頭,她揮出五指,甩向從未挨打的晴空。
旁觀的眾人不約而同大驚尖叫——
「晴空大人!」一成不變的句子。
眾目睽睽之下,映彤的手掌,拍上了晴空琉璃般光潔的面頰。
他微怔,隨即扯出一抹輕笑。
「我發誓,一定會好好報答妳愚蠢的舉動!」晴空攫住映彤的手,猛地將她拉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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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的府邸位於城中心,易出難進。在附近隨便晃過一個生面孔,皆會引起周圍人的矚目與戒備。
映彤觀察著宅院內的繁複佈局,肯定自己提前進入府邸的做法是正確的,而且方便。若是臨時潛入,恐怕進出的路她尚未弄清楚,宴會早已曲終人散了。
可是——她沒有被人抓進門的準備啊!
「你不講理,擅自侵犯無辜百姓的自由,簡直是蜀國的恥辱!」她一路亂吵亂叫,騷擾晴空。
入了門,進了正廳,面色冷峻的晴空暢快地將映彤甩到地上。
「在這反省妳的錯!」他俯視她,如同天神俯視渺小的人類。「待我想出懲治妳的方式,再來招待妳!」
映彤聽了他的話,暗中笑翻了天。有機會她就變裝易容,混到下人堆裡去了,他哪裡找得到人「招待」?
「骯髒……」晴空旋身,摸過映彤的雙手不停地摩擦,像是碰到什麼髒東西。
映彤看著他的舉動,心頭燃起怒火。「閣下倒是一隻乾淨整潔的豬,和豬圈裡白嫩待宰的豬一樣純潔無瑕啊!」
晴空走向遠處的身影陡然停下,眨眼間他已回到映彤面前,揪起她的頸子。
慘了——她怎麼忍不住屈辱,心浮氣躁、回嘴攻擊了?
她心直口快、衝動的毛病,是她一直未能出師的主因。話說出口,映彤才悔悟到自己不該招來晴空的注意——刺客,必須冷靜從容啊!
「瞧妳如此盛氣凌人、不知尊卑,妳的出身必定非比尋常?」晴空渾圓的虎眸,綻放出晶亮的光芒。
映彤擔心洩露了身份,沉靜地垂臉,收起她的頑強。
「呵,突然扮起卑微了?」晴空耐人尋味地笑,腦中自有盤算。
他撤走握在映彤頸間的力道,翩然離去。
堂內的奴僕們偷看了幾眼,快速地散開,忙自己分內之事去了。
映彤眼珠輕轉,環顧週遭竟沒人監視她,擺明著讓她跑嘛!
「不逃的是傻瓜!」她撩起裙襬奔出正廳,這邊繞繞、那邊轉轉,晴空府邸儼然是座迷宮,幾個轉彎之後,映彤迷失了方向。
正欲繼續探察,身後驀然傳出一聲嚴厲的叱喝——
「妳,站住!」大喝的是位中年男子,穿著頗為講究,身份應不低。
映彤回首,撐起笑臉應付道:「我是新來的奴婢。」她自然而然地扯謊。「方纔,晴空大人親自帶我入門。」
「我是府中管家。」對方審視了她半晌,疑問:「剛聽說,大人帶回一個奇怪的姑娘,說的就是妳?」
奇怪的姑娘?映彤僵著笑臉。「是啊!是我。」
管家信了她的敷衍之詞。「妳!把東西送去浴池。」捧在手上的金衣銀袍,立時塞到映彤手上。「我得去籌備晚宴,免得耽擱了時辰。」
「什麼浴池?」映彤猶豫著,是否擊昏管家比較省事?
「妳不認得路?」管家想起她初來乍到。「走,我帶妳去。」
既然是晴空大人親自帶回來的人,讓她伺候大人沐浴應沒有問題。管家不容她置喙,領著映彤走向浴池。
「動作快!」到了入口處,管家趕著映彤進去。
她不願再惹事,影響今夜的刺殺行動,只有勉強聽從吩咐,走入浴池。
入眼先是兩排栩栩如生的雕像,豎立在內室兩旁,延伸約有十米;盡頭處,有一面帷幕,像落地門簾擋住了去路。
映彤掀開帷幕,茫茫的霧氣迎面而來。她彷彿進入雲海間,打算回頭卻找不到來時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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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池裡水氣瀰漫,霧氣將周圍蒙上一層虛幻的薄紗。
映彤漸漸適應了朦朧的景物,行走中的雙腳卻不幸失足,掉進了水池裡!
晴空在方正廣闊的池中修養生息。近來,他的精神愈漸萎靡,任何人事皆無法讓他提起興致。
年輕時曾有的歡樂煩惱、七情六慾,他再也感受不到。世間似乎再沒有新奇之事足以喚起他的注意力。
「哎呀——」突然一聲驚叫,打斷了此刻的寧靜。
某樣重物倏地掉入浴池,飛濺起水珠噴向他的臉。
「呼、呼呼……」映彤連忙擺動四肢,胡亂摸索,摸到了某個柔中帶剛之物,馬上奮力抓住。
借力使力,依靠這外柔內剛的東西,映彤支撐起身,發現水其實很淺。她努力地睜開有點酸澀的眼。
晴空的視線,集中在眼前的身影之上。宛如出水芙蓉般的映彤令他忘了言語,呼吸一停……
「誰?」映彤感覺摸到了一個人,她揉了揉因水氣而視線模糊的眼。
「妳眼睛瞎了?」晴空心神震盪,並非他對映彤再見鍾情,而是這個髒姑娘,居然掉進了他撒滿芙蓉花瓣的乾淨浴池!
他乾淨的浴池!
「晴空大人?」映彤恢復了清晰的視線,也看到晴空露出水面的半身。她今天準是走霉運!「我、我不是……我無心闖入……」映彤忙於解釋。
「妳、又是妳!」晴空光潔的前額,覆上厚重的陰翳。
「我立刻離開!」映彤曉得大難臨頭,決定走為上策。
晴空按住了她的肩,威脅道:「或許,我該淹死妳?。」
「『或許』這個詞是說,你仍在考慮?」
晴空強健的男性身軀令她看紅了臉,急忙轉盯他的面孔,那是一張筆墨難以形容的秀麗容顏,華貴高傲的神采不可一世。
「殺人畢竟是暴行……」有傷他的優雅。晴空臉顯猶疑之色。
「你有一生的時間去思考,『或許』跟『該不該』的問題。」映彤趁他遲疑,忙亂地找尋遁逃之路。「我先告辭了!」
她置身在廣闊如湖泊的浴池中,後知後覺的她這時才聞到一股怪味,充塞在口鼻內——映彤發現,池水有濃重的牛奶味道。
「大人,你確定你在沐浴?」她低眼,盯住滿池的純白牛奶。「據我所知,這些農家的心血是拿來喝的,而非清洗身子!」
「據我所知,在男人赤身裸體時,不請自來發表她對牛奶見解的女人不是神經病,就是妖魔附身!」晴空制住映彤的手腕,高高在上地問她:「妳用妳齷齪的眼睛偷看我多久了?」
「你的身體我才不感興趣!」映彤忍著怒意,語調一寒。「我家雖不養豬,但我知道大人在豬當中算是一隻美麗的豬,並且危險。我若有意偷窺一隻豬,我會找只沒有危險的豬!」
「啊,無緣無故冒出一個對『豬』知之甚詳的人。」晴空深長地頷首,忽然放聲命令道:「來人——把她丟去餵貓兒!」
「慢著,別聲張!」映彤不願滋事。「大人的態度不太友善,我們可否……」
「滾到陰曹地府去和妳的同類友善!」晴空溫和一笑,輕慢道:「妳這只骯髒的跳蚤!」
映彤張了張啞然的嘴。傳聞中高貴優雅的晴空,和她眼前刻薄惡毒的男人,真是同一個人?
「大人!發生什麼事了,大人?」一群奴僕應召而來。
晴空森寒了臉,質問:「你們全都去找周公了?竟放她闖進我的浴池,玷污我沐浴的池水?!」
「你說話留點口德!」映彤難忍他一再侮蔑。「口口聲聲說我髒,說我玷污了你,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晴空漠視她,冷淡地交代奴僕:「看住這只跳蚤。」
映彤氣得滿臉發紅,全身顫抖。
「我若是跳蚤,你就是虱子!」她爬出浴池,朝他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