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阿瑪進宮去求見皇上,故意讓我這個絲毫不懂洋文的人負責此次外交事宜。」
「你是說,皇帝舅舅想藉此次機會讓我們和好?」她終於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不得朝中又不是全無懂洋文的人,卻要我當翻譯官。」
「先上車再說吧!」赫連看了眼垂目站在四周的下人們,示意道。
出於禮貌,他伸出一隻手,想扶她,不料她卻假裝沒看見,逕自上了車。
馬蹄聲答答答,確定再無人能聽見他們說話,海瑩才開口。
「咱們鬧得這樣水火不兼容的,他們居然還抱有希望?」她低低地說。
「大概因為妳還做的不夠吧!」
「不夠?」她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我這輩子還沒幹過這麼多壞事呢,她們還閒不夠?」
「所謂七出--無子,一也;淫軼,二也;不事舅姑,三也;口舌,四也;盜竊,五也;妒忌,六也;惡疾,七也。妳除了銀兩多花一些,脾氣一些,可有犯了以上七條中的哪一條?讓我怎麼有借口休妳。」
「想當個壞人怎麼這麼難呀!」她無奈地歎息,「我真的已經很努力了,沒想到到頭來連七出都沒犯。萬一他們存心不想讓我們倆離婚,即使我犯了天大的罪過也不許你休了我,那可怎麼半?」
「離婚?」赫連不禁失笑,「這個詞倒有趣。放心好了,我總有借口休了妳。」
「比如再過幾年之後妳仍然懷不了孩子,府裡的人大概都會急著叫我休了妳。」
「還要好幾年?!」海瑩驚叫,「那我豈不是要在這王府中悶死了?不行,你得想個法子,盡快把我休了。」
這個王府就這麼讓她討厭,非要馬上離開不可嗎?這王府中,難道就沒有什麼值得她留戀的嗎?
赫連抿緊嘴唇,一絲不悅浮上心頭。
「不如咱們哪天當著皇上的面大吵一架,這樣他們就不會對咱們再抱有希望了。」海瑩大膽提議。
「在皇上的面前如此放肆,大概咱們婚還沒離成,就被皇上一怒之下給砍頭了。」赫連輕哼道。
「那可怎麼辦呀……」垂頭喪氣的人兒沒了主意,掀開車簾想透透氣,一陣冷風灌進來,引得她按住胸口輕咳。
咳了好半晌,忽然一隻溫暖的大掌輕柔拍著她的背脊,肺部像感受到了這暖意,舒服多了。
海瑩抬眸,正巧碰上赫連深深凝望著她的眼眸。
「謝謝了!」雙頰浮起羞澀的紅雲,她細聲道謝。
「北京的天氣比較乾燥,入秋容易引人咳嗽,我那兒有蜜糖秕杷膏,晚上讓人送過去給妳。」赫連似乎漫不經心地說。
「好啊!」其實這蜜糖枇杷膏她屋裡不知有多少,但他的一番好意讓她心裡甜滋滋的,不忍拒絕。
不知不覺中,驛館便到了。
據說大使是一個高大傲慢的年輕人,有貴族血統,不肯向大清皇上行跪拜之禮,所以雖然到京已經有半個月,但一直沒得到皇上的召見。
海瑩提起藍綢材質的西洋裙子邁下馬車,遙遙瞧見大使的身影,不禁一怔。
「菲利普?!」她不確定地輕聲喚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海倫!菲利普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叫著她的洋名直奔過來。
「菲利普,真的是你!」海瑩還是難以置信,「你怎麼千里迢迢到中國來了?你就是這次的大使?」
「對呀!」一向傲慢的菲利普霎時手舞足蹈,像個興奮的大孩子,「我主動討來這份差事,就是為了來見妳。」
「見我?」
「妳走了之後我好想念妳,每次開舞會都找不到像妳這樣出色的舞伴,所以我想來問問妳什麼時候回去?」他說這話的時候,有幾分靦腆。
「傻瓜,想問我這個問題,只要寫封信就好了,何必親自胞來?」她不禁笑了。
「寄信多慢呀,而且又容易寄丟,還是我親自來比較好。」
「那你到京城半個月了,怎麼也沒來找我?」
「我去過妳家,可是妳父親說妳出閣了,又不告訴我妳到哪裡去了,所以我一直沒有辦法見到妳。」他無奈地聳了聳肩,「海倫,什麼叫做出閣?」
「呃……意思就是去旅行了!」海瑩順口編了個謊,心想她可能很快就要離婚了,所以沒必要告訴一個外人那麼多事。
「哦,原來是這個意思。海倫,妳去了什麼好玩的地方?」
兩人說說笑笑,似乎忘了周圍的人。
見到菲利普,海瑩的確很高興,他喚起她對異域愉快生活的回憶。想起當初在大不列顛及愛爾蘭王國的時候,她就住在他家的莊園裡,秋天的狩獵、週末的舞會,開在花園深處的紅玫瑰……一幕幕昔日的情景早已幻化成一幅幅畫,深藏在她的記憶裡,不可磨滅。
但她的興高采烈卻嚇壞了一堆旁觀者。
他們不知道赫連貝勒的新福晉跟這個洋鬼子嘰哩咕嚕說了些什麼,更不明白她怎麼敢當著自己丈夫的面握著他的手,甚至……當他放肆地親吻她的面頰,她非但沒有大怒地給予一掌,反而回報了一個相同的吻。
人人都膽戰心驚地把目光投向赫連貝勒,看到他一貫深沉的臉上,一片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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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菲利普談天說地,一直聊到傍晚時分,海瑩方才離開驛館。
驛館下人帶著一臉奇怪的表情告訴她,赫連貝勒已經先行回府了。
聞言,她心中納悶,不知他又在鬧什麼彆扭?同車來時還好端端的,一見到菲利普後便繃著一張臉,最後竟然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了。身為接待外國大使的使節,怎麼能如此無禮?
帶著疑惑,海瑩回到家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向他的書房走去。
她要問個明白,他究竟怎麼了?
誰知一推開書房的門,屋內香艷的景象讓她愣怔失措。
只見玉梅正坐在赫連的大腿上,酥胸半露,而他則輕啄著她的唇。
難怪他一聲不響就跑掉了,原來是急著回來找他的愛妾。
而且玉梅也太大膽了吧!書房是男人辦正經事的地方,她身為福晉也要有正當的理由才敢踏入這個門坎,她仗著自己得到寵愛,竟然如此放肆。
一股怒氣湧上心頭,海瑩瞪大眼睛,注視著正在尋歡的男女。
「有事嗎?」赫連看到她並不吃驚,只懶懶地問。
「你出來,我有話要說。」她冷冷地回。
「有什麼話明兒再說吧,我正忙著。」他摟著玉梅的腰不放。
「忙?」海瑩輕哼一聲,拾起地上散落的衣衫扔到玉梅的身上,指著她說:「我有國家大事要跟貝勒爺商量,妳先出去候著。」
「可是……貝勒爺不讓我走。」玉梅低著頭,小聲頂撞。
「我以大清國格格的身份命令妳出去。」海瑩厲聲喝道。
「是、是。」玉梅這才慌忙穿好衣衫,匆匆退下。
「人家年紀還小,不要嚇著她。」赫連靠在椅背上,微微笑,「妳這個樣子被別人看到了,會以為妳在吃醋。」
「被別人以為我在吃醋有什麼打緊?」她咬咬嘴唇,「你一聲不響地就離開驛館,被皇上知道了會以為你不滿意他交給你的差事,若是因此惹出什麼禍端,這才要緊呢!」
「沒想到妳這麼關心我?」
「呸,我是不想跟你一塊被滿門抄斬。」她白他一眼。
「其實我早些離開驛館,豈不是對妳更好?」赫連的語氣中有一絲奇怪的味道--酸酸澀澀的。
「什麼意思?」她一怔。
「不妨礙妳跟那個菲利普敘舊呀!」
「神經病!」她馬上反應過來,「我跟菲利普只是普通朋友,很久沒見面了,當然會親熱些。」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吻來吻去的?」
「那有什麼奇怪?」她莞爾,「在大不列顛及愛爾蘭王國,朋友之間見面時互吻臉頰,是很尋常的事。」
「恕我孤陋寡聞。」她的說法不能讓他滿意,「只是出於禮貌,應該吻手就夠了吧?」
「比較疏遠的人吻手,比較親近的人吻臉。菲利普就像我的親哥哥一樣,當然會吻我的臉。」
「妳好像忘記了,這兒是大清國,不是洋鬼子的地方。」
「他要吻我,難道我好意思避開?如果惹惱了他,差事豈非要辦砸?」
「那妳也不該回吻他。」赫連眉心緊蹙,不肯就此放過她。
「那是出於禮貌、出於禮貌。」海瑩覺得百般無奈。
「出於禮貌寒暄兩句就夠了,用得著回吻他、用得著聊到三更半夜才回家嗎?」
「你……」
他真是狼心狗肺!她辛辛苦苦討好菲利普,無非是為了把差事辦好,讓他在皇上面前可以邀功。誰知道,這一片好意他視而不見,反而視她如無恥的蕩婦一般。
滿腔熱忱化為烏有,她委屈萬分,真想狠狠賞他一個耳光,叫他快快清醒。
「現在是三更半夜了嗎?不過傍晚而已。」海瑩忍不住大嚷,「菲利普不肯向皇上行跪拜禮,我在那兒勸了他好久,所以現在才回來。你以為我只是跟他閒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