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當著眾人的面,妳為什麼不說實話?」
「貝勒爺,冤枉呀!當時奴婢想說,可說了有人會信嗎?」
「如果沒有碧華側福晉在一旁插風點火,說不定大家都會信。」赫連逼近她,一把掐住她的下巴,「說,是不是妳跟碧華側福晉串通好了,唱這齣戲?」
「真的不關碧華側福晉的事,她只是一時同情奴婢,想幫幫奴婢而已……」
赫連鬆了手,起身坐回椅上,悠悠喝一口熱茶。
「我已經替妳準備好盤纏了,明兒妳就可以上路了。」
「上路?!」她一驚,「貝勒爺要奴婢去哪裡?」
「妳老家在山東吧!聽說家裡父母都還健在,這次回去,要好好孝敬他們。且看在妳在王府這麼多年的份上,就不要妳的贖身銀子了。」
「貝勒爺要奴婢走?」平素細如蚊蚋的聲音霎時變得刺耳,「奴婢不走。」
「不走?」赫連冷笑,「難道要我替人家養兒子?」
「呃……」摸著腹部,玉梅啞口無言後撲身哀求,「貝勒爺饒命……」
「現在知道求饒,當初就別那麼大膽。」
「奴婢真的沒想到會懷有身孕,也真的沒想過要讓府裡人知道這事。」
「妳只是想陷害海瑩,誰知道竟弄巧成拙讓御醫檢查出妳已有身孕。」他睨了睨她,「玉梅,妳忘了妳我當初訂下的規炬?」
「奴婢不敢忘,奴婢只是……只是不知不覺真的愛上了貝勒爺,想一輩子留在您身邊。」
「哈哈哈!」他仰頭大笑,「妳愛上了我?妳既然愛我,又怎麼會跟王二通姦?」
「奴婢……」她說不出話來,「奴婢一時寂寞,情不自禁。」
「總之,現在擺在妳面前有兩條路--第一,回山東老家去。第二,嫁給王二。」
「奴婢不嫁他、奴婢不嫁他!」玉梅拚命搖頭,「奴婢也不回去。」
「那妳想怎麼樣?」
「貝勒爺……」她抱住赫連的腿,熱淚滾滾而下,「您就將錯就錯留下奴婢吧!奴婢會一輩子好好伺候您跟海瑩福晉的。奴婢保證,再也不敢使壞了。」
「那妳腹中的孩子怎麼辦?」
「奴婢可以打掉他。」咬咬牙,她狠心回答。
「呵,好狠心的娘親!」赫連一把將她推開,「留妳這樣狠心的人在身邊,就像養了一條毒蛇,不知何時會反撲。」
「那麼貝勒爺就不怕奴婢出去了,將這府裡的醜事傳揚出去嗎?」她抬起晶亮的眸子,似在威脅。
「我們府裡有什麼醜事嗎?」他不以為然地一笑。
「貝勒爺當初不滿這樁婚姻,為了盡快休掉海瑩福晉,就找了奴婢當幌子,故意裝出寵愛奴婢的模樣,卻從來沒有碰過奴婢。這事如果傳到王爺耳朵裡,您覺得會有什麼後果?」
「可惜我跟瑩瑩現在已經假戲真作了,阿瑪想生氣也沒有理由。如果妳說的醜事就是這個,那麼省省吧!就算外面的人知道了,也會把這事當作一樁好玩的趣聞,不至於損壞王府的聲威。」
「當初這樁婚事是王爺托皇上作的媒,你們這麼做,就是欺君!」
「嘿,妳一個被逐出府的小妾,皇上會聽妳的一面之詞?」赫連搖頭莞爾,「玉梅啊,我勸妳拿了該拿的銀子,就老老實實離開吧!反正這也是我們當初約定好的。」
「沒那麼容易。」一向柔弱的她這會兒如同母老虎,扠腰瞪眼,「你休想拿幾兩銀子就打發了我,別忘了,我現在懷有身孕,真要趕我走,恐怕頭一個不答應的就是惠福晉!」
「那好呀,等妳把孩子生下來之後我與他滴血認親,如果查出來不是我的種,妳就等著被浸豬籠吧!」他拿起茶杯,不疾不徐吹開杯中的茶葉,「到時候,我想救妳的命,大概也不能了。」
玉梅呆愣半晌,然後坐在地上耍賴般哇哇大哭。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她抽抽噎噎的,泣不成聲,「同樣是假戲真作,為什麼你可以接受海瑩福晉,卻不能接受我?我哪一點比她差了,就因為我不是格格、因為我出身低微?」
見她如此模樣,赫連不由歎了口氣。並不打算認真跟她計較,所以寬容地給她一個台階下,「玉梅,妳有妳的優點,但愛妳的那個人肯定不會是我,所以我們倆不可能假戲真作。明兒去賬房取銀子吧!我已經吩咐他們準備一筆夠妳用半輩子的銀子,這是當初約好的,一分也不會少妳的。」
「我非得離開這兒不可嗎?」玉梅哭了好久,最後終於妥協了,低聲問。
「反正玉梅也不是妳的本名,離開了這兒,沒人會知道妳的過去,有了足夠銀子妳可以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世人都以為他非常寵愛這個小妾,誰料,這一場恩愛不過是華麗的偽裝,是他故弄玄虛的一步棋。
如果時光倒轉,他定不會再使出這個可笑的招數--這一招,非但沒達到當初的目的,反而差點給了他致命的一擊。
還好,他還有機會去向海瑩解釋清楚一切。
第九章
難得冬天有這樣暖暖的陽光,院子的空地上曬著一排繡花小鞋,深藍的、,大紅的、圓頭的、尖頭的,清一色高高的木頭跟,看起來玲瓏可愛。
月兒忙得不亦樂乎,用揮子揮掉鞋上的灰塵,將鞋墊一一取出,掠在樹梢間的細繩上。
「喲,月兒,哪兒來的這些古董?」赫連走到她身後,微笑著問。
這些鞋子看樣子有些年了--絲線繡的花不再光鮮亮麗,被歲月濾去奪目的色彩,剩下古樸的典雅。
「這原是長寧公主穿過的繡鞋,前些日子格格叫我把它們找出來,今兒太陽大,所以就趁著空閒清理清理。」
「妳家格格……想念娘親了?」否則為何忽然想起要整理娘親的東西?
「不,格格說她要穿這些鞋子。」
「穿這些鞋子?!」赫連不禁詫異,「她有那麼多漂亮的西洋鞋,怎麼忽然想穿繡鞋了?」
「格格說,既然嫁了人,當然還是守些規炬比較好。老是穿著西洋鞋,會讓旁人笑話咱們宣親王府。」
難為素來任性的她居然會這樣想,他不禁心頭一暖。
「這些鞋子雖然漂亮,但畢竟舊了。」月兒嘟著嘴埋怨,「我叫格格乾脆買新的算了,她卻說什麼那樣又要花銀兩,還是節省些好。王府裡又不缺這幾兩買鞋的銀子,偏偏她總是那麼儉樸,好像生怕別人說她太奢侈了似的。唉!為了尋找這些鞋子,累得我腰都酸了……」
「好好好,」他不禁笑了,「月兒姑娘,以後海瑩如果有要用銀子的時候,儘管背著她來向我要,行了吧?」
「多謝貝勒爺。」月兒一聽,立刻興奮地跳起來。
「海瑩她……好些了嗎?」說話問,他朝屋裡望了一眼。
「格格昨兒中的毒已無大礙,不過今兒不知給誰寫了一早上的信,這會兒累了,睡著了。」
「寫信?!」赫連蹙了蹙眉,向月兒做了個手勢,低聲道:「我進去瞧瞧她,不必通報了。」
「我這兒有一堆活兒要忙,還沒工夫替您通報呢!」月兒調皮地一笑,「貝勒爺,您快進去吧,咱們格格受了委屈,正需要您安慰。」
「鬼丫頭!」他敲了她一記腦門,轉身掀起門簾。
房裡很靜,陽光自窗子一角流洩進來,將昏暗的空間照亮。
海瑩似乎睡得很沉,連他坐到她床邊也不知曉,眼眸緊緊閉著,均勻地呼吸。
赫連笑了笑,打算找本書看看,不打擾她的好夢。
書架在桌邊,找書的時候,他發現了桌上的信箋,是用洋文寫的,箋底印著若隱若現的花樣,她用鵝毛筆寫了一大串潦草的文字。
赫連忽然有一絲好奇,很想知道她到底寫了些什麼。月兒說,寫這信花了她一早上,可見這信對她來說很重要。
她不知道,其實他是懂英文的,以前阿瑪曾想把他培養成一名外交大使,所以他跟隨一個精通洋文的老師學習了兩年。後來因為娶了她,他對英文就更為重視了,從被迫學習逐漸變成自個兒俏俏地學。
眼睛不由自主朝那信瞄了一眼,只這一眼,就讓他目不轉睛。
親愛的菲利普……
這信竟是寫給菲利普的?他心一顫,迫不及待向下讀。
親愛的菲利普,你還好嗎?
你托人送來的咖啡豆我已經收到,又可以聞到昔日最喜愛的香味了,真好,下午無人的時候,我細細研磨那些褐色的小豆子,想起了兒時在你家的情景,想起了你漂亮的母親。她總是穿著一條繡著雛菊的圍裙在廚房裡忙這忙那,為我們做好吃的點心。
我們那時候很頑皮,常常把喝剩的咖啡倒進貓咪的牛奶盤子裹,害那個懶惰的小傢伙一整天精神亢奮地上跳下竄。
前幾天晚上,我夢見自己回到了大不列顛及愛爾蘭王國,與你一起在莊園裹策馬馳騁。我們奔過長滿三葉草的山坡,躍過粉紅色的薔薇叢,馬兒最後還飛過了你家那堵爬滿石南花的高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