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乍見這名男子的時候,就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但是就在她努力回想的時候,他卻背過身去。
站在男子的背後,她愣對那頭迎風飛揚的濃密黑髮,然後開始「繞境」接近男子。蕭遙急著想看清楚他。
她相信只要再多看兩眼,自己就能想起來……她確定自己一定見過這個男人。
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她看清楚了!
男人有著一身古銅色的膚色,刀鑿般輪廓立體的臉龐,一對濃眉顯得格外英氣蓬勃。他低著頭,媲美女性的長卷睫毛傲歙,挺直的鼻樑下,緊抿的嘴唇泛著潤澤,讓人無法抗拒去想像某種柔軟;嘴唇週遭淡淡的髭鬚,在俊俏之外,散發著更強烈的陽剛氣息。
屏氣凝神的蕭遙,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繼承老爸那顆故障的心臟?否則她怎麼覺得心窩怦怦作響……
倏地,男人一個轉身,同時遞過來一隻皮箱。
蕭遙本能地往後退,腳步還沒站穩,皮箱的重量已經擱在她的手裡。
「小心!」背後排排站的眾人,支撐住差點絆倒的蕭遙。
男人只是望了服,依然大步跨去。
這……眾人目光在皮箱和男人之間流連一番,不滿的詢問朝著男子的方向轟去。
「喂!你是誰啊?」
「芝瑪叫你來的嗎?」
「那你就要好好跟我們配合喔。」
「對啊,搞砸的話,你就領不到錢了。」
這招果然奏效!男子的腳步停了下來。
此時,蕭遙也在眾人的簇擁之下,往前推進。
她身後的口徑一致:「去啦,去說明白,不然到時候你被敲詐了,別怪我們沒提醒你喔!」
這倒是,攸關民生大事,還是小心為妙。蕭遙決定問明白,若是加上租車費,會超過老哥給付的籌備款,她還是「退貨」較妥。
她吸了口氣,走上前,向著那道高大的背影說話:「呃,我想請問你一件事——」霎時,男人忽然掉頭。
呼!要命!話還沒說完的蕭遙,當場瞠目結舌。
驚心動魄!這是她唯一能拿來形容男人出奇深沉目光的詞!
聿擎終於正視眼前的女孩,倏地,他的心頭一震。
對上她晶亮的眸子,他整個人被那種熟悉的感覺給緊緊攫住。
「你問。」按捺暗潮洶湧的心頭,他沉聲開口,深具磁性的嗓音,再度攝去現場所有女生的心魂。
「是、是關於車子……」蕭遙好想咬掉自己的舌頭,怎麼說故障就故障呢?
旁邊的人插嘴幫忙說明:「就是要問一下,你是不是會收租車的錢?太貴的話,她會付不起的。」
「對啊,我們都只是拿個意思意思,每個人車馬費才五百塊而已喔。」
「五百塊?」聿擎皺眉。他原本以為這些人是整理庭園的臨時僱員,現在看起來……事情大有蹊蹺。
其中一名男孩對著他申張不二價:「就是五百塊!你要不要?要就跟遙拿;不要的話,那、那就算了。」
「遙?」聿擎調了角度,再度正視被喚作「遙」的女孩,眸光隱隱閃爍。
遙?是她?熟悉的名字令他有了聯想。
名字的主人毫無反應。
「遙?」他專注凝望著那張娟秀的臉龐,企圖印證自己的揣測。
「呃?」蕭遙終於合攏的嘴巴,吐出這麼一句聲息。
某種衝擊讓蕭遙整個人變得遲鈍。
就那一句「遙」,竟讓她硬是有種異樣的感覺!頭皮一陣麻,渾身冒疙瘩……這是否是感冒前兆?
適時,耳畔傳來同伴「銀貨兩訖」的建言,拉回蕭遙的神志。
「遙,你還是先跟他結算比較好。」
「對啊,先把錢給他。」
「喔好。」順應民情的蕭遙,把男人的行李放下,準備掏錢的她,一把抓起肩包——兩秒鐘的速度,她重新放下肩包,緊緊貼回腰側。
哇勒!米奇小內褲……快速抬眼的她,撞上男人詭異的眸光。
他、他看見了?他一定是瞧見了!
蕭遙萬分的確定。
蕭遙忍不住一陣燥熱,眼珠子東飄西蕩,就是不敢去迎接男人的目光。
幾近忙亂的動作,她努力從貼緊腰側的皮包裡掏出鈔票,然後遞向男人。
只是他並沒有接手,甚至還對她搖了頭。
不夠嗎?蕭遙直接說了:「這……我知道你還開車過來,五百塊是真的少了點,那你說說到底要多少——」
「不用錢。」他逗留在她臉上的目光,有繼續往下移的趨勢,最後有了駐點。
他看見她胸前所掛的心型墜子了。
是她!果然是她!聿擎的胸口一陣收縮。
「不用?你不要拿錢?呃……雖然我很感激你的熱心贊助,不過我不想讓你白忙,這錢只是一點小意思,大家都拿了,你也一樣啊。」
「不一樣。」他平穩的嗓音,開始微微走調。
不一樣,當然不一樣啊!你這個傻女孩……
前些天他回到昔日巷道,試圖找尋她,卻一無所獲,沒想到竟會在自家和她重逢。
雖然昔日梳著辮子的小女孩,已是亭亭玉立,然而,模樣的改變卻無損她存在的意義——她,象徵他某段歲月的記憶。
而那條項鏈,曾經是一種「信物」的代表。
它代表著曾經失落的過去,如今,就掛在她的脖子上,而其間所串聯的,又何止是思念兩字能了得?
蕭遙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只是覺得他表情有點古怪,待捕捉他的目光之後,她即刻花容失色。
她終於也發現「不一樣」的地方了!
玄機就在這男人的眼光!他居然盯著她的胸口瞧?蕭遙還來不及發作,忽然傳來另道急迫的聲音——
有人在嚷嚷:「大事不好了!芝瑪打電話回來說,車子壞在半路,最糟的是,她媽媽說,主人已經回國了,說不定等一下就會回來這裡了……」
現場立刻陷入一陣失控的混亂。
最後眾人決議由蕭遙向哥哥報備狀況,取消行動,然後立刻撤退!
只是……怎麼走?有人發現情況最不妙的地方——
「車子呢?沒車子怎麼走?」
「還有這輛啊,大家擠擠,應該可以吧!」當那輛豪華跑車成了當下唯一希望的時候,大夥人也自然的掉頭望向男人。
「去啦,你去跟他說啦。」
「不要,我會怕。還是叫遙去好啦,她是事主耶。」
一番推擠之後,榮膺民意代表的蕭遙,上場,「欽,你、你可不可以幫忙載我們走——」
「不可以。」三個字。
啁?眾人的訴求,化為聲聲驚歎o
「喂,你這人怎麼這樣小氣?」
「對啊,反正也是順路嘛……」霎時怨聲載道。
只有蕭遙顯得異常安靜,紅咚咚的兩頰像在燃燒一般。
「遙,你也幫忙說句公道話啊!」
是該說句話……用力地、大口地,吸氣之後,蕭遙不吐不快的聲音,幾乎是用吼的——
「你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
夠了!當蕭遙發現他的目光還粘在自個兒胸口的時候,她真的受不了!
只是這樣的低咆,卻讓所有人愣住了。
難得恢復的片刻安靜中,一記低笑特別明顯。
蕭遙再度傻眼。他居然還笑得出來?噢,不,他不僅笑得很開
心,而且還是該死的迷人。「你在笑什麼?」
「你為什麼不把頭髮留長?」
「沒法子,我怕熱又懶得綁——」卡!余話卡在蕭遙的喉間,他的影像也卡在她瞠直的瞳中。怎地?這會兒,他是跟她扯到哪兒去啦?
有聽沒有懂的旁觀者,不耐的鼓噪再起:「喂,你們在瞎扯什麼?這個節骨眼了還在聊髮型?還是想辦法快逃吧,等主人回來的話就糟了!」
聿擎掉頭,拉回定在蕭遙身上的注意力,開始瀏覽週遭。
但見滿溢泥污的大理石花台、只剩殘枝斷梗的玫瑰花叢……看來是有點糟。重新拉回視線,他面對眾人,接口說:「看來你們暫時是不能走了。」
「有沒有搞錯?不走要等主人回來逮個正著嗎?」抱著花束的大牛嗤聲道。
「已經逮著了。」聿擎搖頭失笑。
「已經……」什麼意思?
「我就是主人。」淡淡的一句話。
晴天霹靂!一張張臉譜像被雷擊中一般,呈現一片炭色,頂上還有煙火齊升。
聿擎開口,召回諸多游離魂魄:「有人願意幫忙,把花園整理好嗎?」
「我去。」
「我也去。」
爭先恐後的每個人都想逃離現場,只是,不是所有人皆能如願。
「你。」聿擎指著呆若木雞的蕭遙,「跟我進來。」
完了!阿彌陀佛!路上好走……
望著蕭遙機械式的腳步隨著男人進屋去,眾人的哀悼聲開始迴響在花園裡。
☆☆☆☆☆☆☆☆☆☆ ☆☆☆☆☆☆☆☆☆☆
已經沒有退路了1蕭遙一邊走一邊想,思路卻在某個關鍵打了結——到底是哪個美國總統砍斷櫻桃樹的?不管啦,供詞她已經草擬好了,實話實說也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她亦步亦趨地跟著男人,緊盯著他的後腦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