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爆吼聲,她也笑不出來。
怎會這樣呢?
她面前直挺挺矗立著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他的臂膀上不偏不倚掛著那件原本該和溪水作伴的袍子。
宛如幽靈的凌空飛躍取衣輕功,霜影看得雙腳忘了如何移動。
「小鬼,你的心竅鬥不過我。」他輕聲調侃,一點也不避嫌的當著小滑頭的面整衣著裝。
她生平第一遭窺見男人的身體------昂藏七尺之軀,結實健壯,沐浴著月光,閃爍著水光,充滿陽剛雄渾線條。
喔,男人的體魄與女人如此大不同……
喔,這個男人不止臉龐俊,身體也很俊哪……她的腦門這一回好像真的撞上大石頭,暈頭轉向了。
她的眼睛一個不小心偷瞄了一眼……他那個雄赳赳氣昂昂的「傢伙」正在跟她打招呼……
一抹興味之色閃入眼,衛離拉好衣袍,冷酷的唇角彎起一個極淺的柔和弧度,「小鬼頭,你這樣看男人也嫌太早了吧?還不擦掉你下巴那一排口水。」
一個閃神沒留意,馬上就讓他在口舌上佔便宜了。
討厭,人家又不是故意看的。霜影羞惱地垂下小腦袋。
那夜,她怎會認為這個男人性命垂危?而且,她還想拿短小的戮情劍替他斬斷腳銬。如今,真相大白了,她相信他只需提起掌風一劈,鐵煉自會應聲而斷。
誰讓她善心大發,做盡了愚蠢事啊?
霜影吞吞口水,咬疼了牙齦決定------
不管他一身好功夫,一副連鬼都嫌的怪脾氣,即使他會一掌捏碎她的小脖子,她拼了命也要爭口氣。
「哼,我把你看個仔細,以後我長大了才不會挑到你這樣討人厭的對象。」
真的是頭昏腦脹,她根本忘了屠家不涉情關的家訓了。
一隻虛張聲勢的小野貓。
不過,她紅著臉拼急智的樣子實在挺可愛的,她一身不服輸的傲性更堪與他匹敵。
「哈哈哈!」他又被她激出笑意了,這回笑聲裡多了幾分欣賞。
衛離慢條斯理著好黑袍,順道轉個身甩去及肩長髮上的水珠,噴得霜影滿頭滿臉水花!逗弄她的感覺實在很不壞呀!
真是夠了。
霜影氣壞腸肚,緊握腰間戮情劍,怒沖沖對他齜牙咧嘴。
「可惡透頂,陰沉到家,嘲笑我很好玩嗎?你看你高頭大馬的,就會欺負到小女孩頭上來。你最好祈求老天保佑你天天沒傷沒病沒災,否則總有一天,我一定拿戮情劍在你胸口上戳一個大洞。」
她撂下毒誓後就閃人了。
衛離對著跺腳氣嚷跑遠的小身影遙喊著,「哈哈,你什麼時候再過來?」
再去讓他戲弄?她又不是瘋了。
霜影捂著耳朵,拒絕激昂笑聲入侵早已氣糊塗了的小腦袋,「不去不去,我不要再見陰險惡魔。」
月明風輕,烙恨溪畔只剩一道孤影與弧月相映斜。
衛離伸出中指按住左手腕,默數著心脈躍動的次數,湛亮的眸色漸沉……
方纔那一陣飛躍取衣太傷元氣了,只怕他血脈中的不治之根更沉痾了。淡漠一笑,惹出落寞上眉間,也帶出冷淺一喟。
「小娃娃,我一身傷病,你若不來,怎麼殺我啊?」
心湖之間飄來一個淡淡的小漣漪,不知名不知姓的,他想他會懷念這一個天真熱情中藏著些許狡黠,伶俐俏皮裡頗有膽識,又會耍點小賴的山間小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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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一道淡藍身影衝入另一進苑落的一個房間。
「雪影,你醒來。」霜影把妹妹揪出被窩。
小雪影打一個很沒氣質的大哈欠,又揉揉眼睛。「姐,天塌下來了嗎?」
即使不是也差不多了,「妹子,你想人的體溫會比夜晚的溪水還冰冷嗎?」
「會啊!死人就會!」雪影又倒回床上。
問題是,他並非死人哪!「妹,你如果腳上戴著鐐銬,可是你明明有辦法解開它,你為何不快解呢?」
雪影吐吐舌頭道:「除非我笨到底或全瘋了。」
他比鬼還精,自然不是笨。至於瘋,倒不能全部排除在外……可是謎底有這麼簡單嗎?她趕緊把妹妹再抓起來坐正,問道:「好雪影,你再幫我想想,你如果把另一個人捉弄得火冒三丈,是不是代表你很輕視她也很討厭她呢?」
「有可能吧!」雪影單手只額打盹,睡都沒睡醒,她根本亂答一通。
「那麼,如果你可以乾脆了當除去這一個令你很討厭輕視的人,你為什麼還要放過她?」
「生死大事?有這麼嚴重?」雪影嚇了一大跳,睡蟲全跑了!
當然嚴重,昨夜躲在樹叢後時,她將他那一大堆自言自語聽得一清二楚哪!
他說:「天不絕我,留我一條殘命於世,人間既有衛離,人間禍害豈可休止?我豈能徒負惡魔之子美名?」
他若真是惡魔之子,她又怎能從輕功超絕的衛冷血手下逃過一劫?
小雪影一臉茫然摸摸後腦袋,「呃!也許只能說,並不是真的輕視討厭,也不想除去對手呢……」
霜影怔了怔,一臉空白。
他,不討厭她嗎?他,也不想傷她嗎?
她的眸光偶然望向窗外,誰知早該上升的太陽竟然躲掉了。山雨欲來的天空只剩一大片陰霾,就如同壓在她心上的疑雲,又厚又重讓她無力化開……
討厭,這個衛壞蛋真是害人不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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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壁凹陷處掛著一節浸泡過油脂的獸骨,幽微燃燒的火舌綻放點點昏光。
「啊……呼……」一條宛如黑蛇匍伏蜷縮的幽影抽搐扭曲,淒切哀鳴著。
霜影不顧一切衝了過去。「衛討厭,你怎麼了?」
隔了近兩旬的日子,她本想來確認他已經離開山洞了,不意卻見著他痛不逾生在哀嚎。搖著他的手膀,她還以為自己碰觸到一塊大冰石。
「哇!你好冰呀!」
「你快走!」
一把烈火凝聚在他腹底,吸走他通體熱能,折磨得他魂欲飛魄欲散,衛離一個力道沒拿捏好,將她掃得跌了好幾翻。
「痛!」明天她身上一定找得到好幾塊瘀青了。
沒錯,他可惡得讓人討厭,也把她氣得不輕,可是她不習慣在別人落難時算帳,她更不喜歡被一個病人指揮一走了之。
霜影拍拍小屁股上的樹屑灰塵爬起來,「我去找人來救你……」
「不------絕對不可以找別人來!」
「那怎麼辦?」她一臉憂戚朝他移近了。「你那裡痛啊?你不會死吧?」她屈膝跪著,撥開覆在他臉上的整團髮絲。
「別管我。」他無法向一個半大不小的女孩傾訴肉慾渴望啊!
「我不能不管呀!」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嘛!
臉龐汗流如雨,灰藍眼芒渙散,心智將喪,人將瘋癲,他不想她淪為狂人掌下亡魂,或是他洩慾的工具。
他爆出將斷魂的最後狂吼,「想活命就快走!」
「我當然想活命,可是我也不要見到你死啊!」
內心急得如熱鍋上螞蟻,霜影固執地跪回到他旁邊,一下子輕晃著他如寒冰的軀幹,一下子又不住輕拍著他的兩片冰頰。
不知如何是好,她只有不斷呼喚他,「衛離,衛離……我該怎麼幫你啊?」
她一聲聲的真摯呼喊灌入他晦暗心房,把他的靈魂從絕望懸崖邊緣拉回來。從前,他只能任那魔女奪走他的尊嚴,而今,她撫摸他臉龐的柔嫩小手好溫暖哪!
「啊!也罷。」他長嘯一聲,一雙健臂倏忽把她兜進他懷中,摟在身下。
「喂!你怎麼這樣……」霜影沒料到他來這一招,一時頭緒全亂了。
「噓……別動。」他把小臉蛋重壓在胸前。可他大手不斷徐拂過她秀髮的勁道卻如同陣陣山風般的輕微。
衛離很冰冷,他的舉動也極端怪異,霜影心悸卻不恐懼。她的直覺告訴他,他很脆弱,他不會傷害她的。
輕輕的呼氣,靜靜的等待……其實,她並不知她能等到什麼。
但是,她願意陪著他,一起等待……
十三歲,應該還不懂,但她出現了,在他生不如死的時刻。他貪婪地抓住這一個救贖的小身子,她一身溫暖是他唯一的解藥。
於她身上蠕動,呻吟變成急喘,冷汗淌在全身,弓曲的身體不停摩擦著她,鐵煉子也不斷地鏗鏗作響。所有的熱能堆積盤高,旺盛精力往一個出口奔沖,緊繃、顫抖、爆發、釋放而至靜止。
「喔!差點被你給擠扁了。」霜影輕顰著。
寒意熱火褪去,沉默時光結束,他輕緩放開她,低抑乾啞的聲音在她頭頂心震動,「你的名字?」
「霜影,屠霜影。」俏鼻皺了皺,因為聞到了一股突然冒出來很陌生、很腥膻的怪異味道。
「又一個影子?」他這一生一直被當作不該存在的暗影,他厭惡透了影子的感覺,「我以後喊你霜霜。」
問了她的名,讓她進入他的記憶、他的生命了。
「你高興怎麼喊就怎麼喊吧!」霜影仰起小下巴關心問著,「你好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