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就坐下來說,不然就給我閉嘴!」風悠辰撇過臉,表示沒得商量。
「是,屬下遵命。」沒辦法,左右為難的嚴子豪莫可奈何,只好依命行事。
風悠辰這才滿意地掉回目光,並不意外看到他正襟危坐的嚴謹樣。
固執的臭驢子。
既然他認為這樣會坦然自在些,風悠辰也不想太過勉強他,隨他去了。「你剛才想說什麼?」
嚴子豪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釵頭鳳上,斟酌著道:「關於老太爺的命令——」
這是目前最令風悠辰心煩的事,除非不想活了,否則沒人敢在他面前提及,但,嚴子豪的關切並未令他惱怒。
風悠辰英挺的眉微微蹙起,指尖無意識的把玩著釵頭鳳,撇唇道:「釵頭鳳於我風家的意義你是知道的,它便等於『娶妻』之意,問題是我根本不想有個女人綁在身邊礙手礙腳,爺爺那邊——唉,頭疼!」
是的,他知道。在風悠辰身邊待了二十多年,他瞭解風悠辰的想法,對女人,他向來是無心且冷酷的,生命中最不需要的便是女人,更別提做那種必須與某個女人朝夕相對的事,那會讓他覺得自己蠢得不可救藥。
但,釵頭鳳對風家人意義非凡,傳說它最早的主人,是史冊上有名的愛國詩人陸游,他將其釵連同深情一併寄予其妻唐琬,只不過後來兩人卻被迫勞燕分飛,只留下千古悲痛的兩首相和之詞——釵頭鳳,於是,後人便浪漫的將這支滿含他們無盡情愛的金釵也取名為「釵頭鳳」。
後來謠傳,只要有情人能得到釵頭鳳,便能受到其中神秘魔力的祝福,情系一生。約在明朝年間,風家某一代祖先偶然得到釵頭鳳,與其妻濃情相依直至終老,留予後代的這支釵頭鳳,不知是巧合抑或真有所謂的幸福魔咒,一對對的有情人皆成了眷屬,白首偕老。代代下來,釵頭鳳也成了風家的傳家寶。故,收下了釵頭鳳,他便無法推辭的必須找個命定佳人,將釵頭鳳交予她,這是身為風家人必得依循的祖規。
思及此,他的心更加沉重了。
「堡主不想娶?!」看出他深沉的無力感,嚴子豪問。
風悠辰白了他一眼。「這不是廢話嗎?哪來的女人讓我娶。」
「只要堡主放句話下去,全京城的女人哪個不是爭先恐後任你挑?」
「但,全京城的女人,哪個值得我用一生的時間來認定?不,沒有,沒有一個人值得,所以,成親便成了一種酷刑,爺爺根本是在刁難我。」
「堡主,你有沒有想過,會不會是——」嚴子豪欲言又止。
「想說就說吧,別吞吞吐吐。」
「是。恕屬下直言,老太爺有沒有可能是因為……老爺的事在他心中留下太深的傷痛,所以對你也就……」
「我想過。」風悠辰低歎。
他的父親也是個有為的青年才俊,與母親相愛甚篤,只不過新婚不久,父親因傲風堡生意上的糾葛紛爭,一時大意,遭素有嫌隙的對頭冤家尋釁,重傷不治,母親傷心欲絕,本欲同赴九泉,卻因發覺腹中懷有身孕,才在風悠辰出世後,自縊隨夫共赴冥府。
痛失子媳帶給風老太爺太大的打擊,此時他才想起,本來早該交給兒子的釵頭鳳,一時輕忽竟拋諸腦後,否則,兒子也許就不會……
這樣的想法也許太過迷信,但近三十年來,他始終耿耿於懷,想著兒子與媳婦當時如果擁有傳說中能帶給有情人幸運的釵頭鳳,事情會不會有所不同?
自小,風悠辰便是在祖父的撫養下成人,所以除了敬之、愛之,風悠辰對他更有著一份無法割捨的孺慕之情,這也是他無法拒絕祖父所有命令的原因。
弱冠那年,有一個白鬚老者,口中自詡鐵口直斷,堅持要為他這個人中龍鳳算個命,風悠辰向來不信這套,以為只是江湖術士想餬口飯吃,給點銀兩便想打發他,但風老太爺說聽聽也無妨,於是他才勉為其難的任他又是手相、又是面相的評頭論足。
白鬚老者說的,還不就是那一套什麼他才智超群、出類拔萃之類的話,聽多早就麻痺了,還說他一生尊貴,必為人上人……廢話一堆,傲風堡少主何人不曉,豈會屈居人下?!
但,有句話倒是他不曾聽過的,也令風老太爺瞬間色變,從此懸住了一顆心。
老者說,天律循環,生生相剋,再卓眾狂傲的人,也不可能一生全無弱點。自古英雄,情關難過,尤其傲氣如他,必經情劫,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為他的生命帶來溫暖與幸福的人,極自然的也會是他最致命的傷口,也因此,他注定了命中必有一場生死大劫,過不過得了,端看個人造化。
說完,他如流雲般,只留下一句「十年後再見」,便杳然無蹤。
好個行如清風、意如流雲的——怪人。
十年間,他不曾放在心上,不過,顯然祖父並不這麼樂觀。
敢情,祖父是怕他未曾留下一兒半子便嗚呼哀哉,害風家絕子絕孫,成了千古難赦的罪人?!
他啼笑皆非,反問坐在對面的嚴子豪。「子豪,你說,我真的長得一臉短命相嗎?」
「啊?」嚴子豪戰戰兢兢地起身道。「屬下造次了。」
風悠辰白眼一翻。「話是我說的,你造什麼次啊!」
「堡主萬萬不可有此荒唐念頭,堡主乃少年英雄,何需信那江湖術士信口開河之言。」打小跟著風悠辰幾乎寸步不離的嚴子豪,自然也知曉那段往事。
「你罵我荒唐?」風悠辰冷眼一挑,嚴子豪的慌亂早在預料中。
「屬下不敢、屬下該死!」逗這個老實人實在有無窮樂趣,風悠辰看著他的反應,忍不住搖頭。
冷峻的臉孔難得揚起笑意。「好了啦,少一臉等不及要以死謝罪的模樣,我沒這麼殘暴噬血,你少帶壞我。」
「堡主——」嚴子豪傻愣愣地,倒不如要如何反應了。
要不是早習慣了,風悠辰還真的會無奈地歎息。
「我煩死了,如果沒有好主意,廢話少講。」他煩躁地甩著手中的釵頭鳳,它則幽然而無辜地兀自散發它奪人心魂的光芒,看得風悠辰益發心亂。
「見鬼的釵頭鳳!見鬼的傳家寶,憑什麼我拿到它就必須娶妻?!笑話,堂堂名震四方的傲風堡主,當真鬥不過小小的一支鳳釵、當真只能任它擺佈?可笑透頂!管它有多神秘,管它有什麼鬼魔咒,我偏不信這套,我偏不!」
一氣之下,他看也不看地將釵頭鳳狠狠朝樓外熙來攘往的人潮丟去,嚴子豪見狀,嚇得三魂丟了七魄,驚叫道:「堡主!」
見他絕然冷沉的臉龐,嚴子豪心知多說無益,連忙躍身而下,代主子尋回傳家寶物。
「子豪,回來!」然而在他出聲叫喚之前,嚴子豪已早一步跳了下去,風悠辰無奈,只得施展一絕輕功,隨之躍下。
他絕不再受釵頭鳳左右,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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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湖畔後的溫雨濃,茫然地漫步在人潮中,低迷淒苦的心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她的心情並沒有比那名尋死的婦人好到哪裡去,所以面對那樣的景況,她會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口氣也不自覺的沖了些。
一直以為,她是屬於他的,交付了一顆心,多年來,盼的是成為他的人的那一刻,沒想到……
然而,她不會學那位婦人去尋死覓活,正如她所言,這舉動太愚蠢。但,天知道,對那名婦人說的話何嘗不是說給自己聽的?
老天爺,她該怎麼辦?
閉了閉淚霧盈然的水眸,她深吸了一口氣,再度睜開眼時,閃動的金芒由天而落,她直覺地伸手接下它——
好細緻的一支鳳釵,它美得不可思議,好似自有靈性的光芒在她掌心幽幽閃動,她眩惑了,這——怎麼回事?
匆匆而來的嚴子豪在她面前停住。
咦?這女子好像是方才湖畔那位?唉呀,這不是重點。
「抱歉,姑娘,這東西——」他指了指溫雨濃手中的釵頭鳳,不知該如何啟齒。
溫雨濃卻已明白。「是你的東西嗎?」見他點頭,她大方地遞回給他。「既是如此,理當物歸原主。」
嚴子豪正欲伸手取回,平空加入的威嚴嗓音一喝。「住手,子豪!」
不知何時,風悠辰已立於他身後。
嚴子豪及時抽回手,一交一拒中,釵頭鳳便在兩人的輕忽下落了地,溫雨濃不解地望向風悠辰,短暫地震懾於他卓絕的俊容及天生的王者氣勢,但只是一瞬間,她便回復了沉靜。「為什麼呢?此物不是公子所有嗎?」
「不再是了。」深幽的黑眸閃過一抹獨特的光芒,一天碰上兩回,算有緣了吧?
是他的,逃都逃不掉,她注定屬於他!
對女人向來冷然如冰的他,竟淡淡地笑了,鎖在她身上的眸光,有種擾人心魂的強烈意念,令雨濃也不覺心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