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遠遠聽見……發現很好聽……所以走了過來。不、不想打攪嫂子。」
他隔得遠遠的說著:「聽嫂子吹蕭,有一曲很悲傷很難過,是……為什麼?」
她微微笑了笑,轉過臉去看著藍天。「我每次想起我姊姊們、師父與黑心村的大家,總是會特別的悲傷,或許就是人稱的思念吧,你懂嗎?」
「我懂。」聿虎急急走上前,「我聽到嫂子吹的蕭聲,就特別想念我爹娘,有次我大哥曾說……當你常常想起某個人就叫做思念,所以我懂。」
「嗯,你大哥說的沒錯。」她將辮子甩過肩,自然地拔起草來嚼著,「思念是一種惱人卻又溫暖,令人既悲又喜的情緒。」她眨眼看著他說:「你一定很想你爹娘吧?」
聿虎搔搔頭,也坐到她身邊說:「爹娘過世時,我還只有七歲大,我什麼都還不太知道,大哥幾乎像是我的爹與娘親,我不知道如果沒有大哥,我該怎麼辦!」
「真的。」她同意的點頭說:「我也是四、五歲就被迫與爹娘分離,被我師父抱走,到黑心村去學習武術。雖然有人告訴我,師父是害我與爹娘骨肉離分的罪魁禍首,可是我師父待我宛如親生,如果沒有她……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結果,我感覺爹親、娘親、師父也一樣親。每一個人都對我很重要的。」
聿虎對於這些事感覺訝異,他從沒想過嫂子也有一段過去,更重要的——這與謠言說的完全不同。
「嫂子的師父為什麼要抱走你呢?是嫂子的爹娘要求的嗎?」
平凡搖頭,「我的師父見我與姊姊小時候嬌俏可愛,說是武學的好料子,就硬抱走我們,當她們的弟子。害得整個京城亂成一團,因為我爹爹是金城將軍,不奇姊的爹爹則是應國公,不怪姊的爹爹更了不起:——是朱武親王。成為轟動一時好大的一個案子,大家都以為我們三個小傢伙慘遭不幸了。」
「最後你怎麼和你爹娘團圓的?」聿虎真是越聽越好奇了。
「大約一年多前,婆婆派我們三師姊妹較量,不小心挑戰到一位濟南王爺的頭上,他正巧奉派前往京城找尋我們妹妹,總之一切好巧不巧,我們就這樣發現自己的身世,與爹娘重逢了。」「那你當時一定非常高興羅?」理所當然的聿虎羨慕的說:「哇噢!金城大將軍之女,一下子成為貴族千金呢!」
「找到爹娘自然值得高興,可是做貴族千金就沒什麼好興奮的。」她聳聳肩,打個哈欠說:「我還是喜歡做我的平凡。」
「你不喜歡錦衣玉食,穿好的吃好的嗎?京城那麼大,一定有許多好玩的事。
我就很想到京城去玩呀!」
平凡一言不發的躺在草地上,聿虎得不到回答,轉頭去看才發現她居然已經睡著了。他對自己笑了笑,這時候嫂子一點都不像是貴族千金,的確是她那率性的平凡女子。
也不知為什麼,聿虎並沒有離開。他坐在那兒,把玩著平凡送給他的見面禮——玉蕭,摸索著上面的孔洞,想像吹出一段思念曲調會是什麼心情。
***
「聿虎!聿虎!」小鸚搖著他的肩,「你最近都到哪裡去了,七早八早就累得上床睡覺,喂!」
睜開惺忪的睡眼,「幹啥事,姊?」
「還問我咧,人家今天要找你一塊兒去騎馬,你跑到什麼地方去了?說。」小鸚捂著嘴,「是不是偷偷去捕野兔,不讓我知道。」
「我才沒做那種無聊事,我現在是男子漢大丈夫,不是什麼小孩子了。」
小鸚瞪大銅鈴眼,「哇!好大的口氣。」她神秘的笑笑,坐到他床邊,扯著他衣袖說:「男子漢,告訴我嘛!你這幾天神秘失蹤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聿虎哼了一聲轉身又趴過去睡。
「你不告訴我,好,我就去向大哥告狀,說你都沒有專心唸書,私底下跑出去玩,看他怎麼處罰你。」使出女孩家的詭計,小鸚軟得不成用硬的。
「好煩喲!」聿虎氣得坐起身,「你到底想怎麼樣!」
她合起雙掌作出祈求狀說:「你告訴我嘛,我保證不告訴任何人,一定替你保守秘密的。」雖然知道這種「保證」多半不可靠,可是看來不說出來,今天小鸚姊是不會放過他的。最好的辦法就是拖她下水,這樣誰洩密就兩人一起倒楣。聿虎心內得意的笑,口中還以很大的恩惠說:「真受不了你,好吧!明天用完早膳,你到楓林子那邊等我,不許告訴別人。」
「什麼嘛!神秘兮兮的。」小鸚嘴巴這麼說,心底還是很高興,她最喜歡挖掘秘密了。
***
當夜,七星閣內。
平凡揮動金黃鞭子掃向懸於高樑上的臘燭,輕輕一畫整排燭火皆滅,而燭身卻毫不受震動。恰巧當她收起鞭子,鷹飛也推開閣門走進來。「娘子,你在做什麼?」
「練一練武功,太久沒有耍,感覺生疏許多了。」平凡眨眨眼,「我沒看錯吧?
你今兒個可真早回來。」
聽到鷹飛耳朵中,汗毛敏感得直豎起,「今日事情少,我便提早回來了。」平凡開始抱怨他的工作過繁,無法分閒給她了嗎?她開始覺得無聊了?
「你用晚膳了沒?我派人去替你……」
「且慢,別忙。」鷹飛拉住她的手,「我好久沒有抱抱你。晚膳可以等,我不行。」
想不到過了這麼久,他的平凡娘子還會害羞,她眸光轉為柔和吐露出自然的誘惑,含著笑嗔道:「什麼好久,也才不過兩、三天。」
「兩、三天而已?」鷹飛埋首在她清新的髮香與頸間,「你一點都不想我?」
「我哪有空想你?」她的手緩緩在他胸口逗人的游移。「我忙著陪小花小草解悶,忙著吹蕭捉蝴蝶,忙著去探險。沒空想你。」
他捉住她抱起,往內室跨步走去,「竟敢說沒空想我,好啊,非好好罰你不可。
就……罰你今夜都不許下床半步。」
平凡的回答是悠長滿足的輕歎。
***
「你為什麼突然又練起武功了?」他自床上撐起胳臂,低望她暈紅未退的臉蛋,粉唇因為他的眷戀而紅腫著,「有人威脅到你嗎?」
說實在,鷹飛並不樂意看見平凡又重新執起武器,她現在是他的女人,凡事有他可以替她做主,他會保護她,就算從此不再練武也沒關係。
此外最主要的理由是:雷家上下的人因為平凡有武功而遠離她,如果她真要成為雷家女主人,非要學會如何表現出一位女主人的模樣,不再做打打殺殺的事,而武功絕不是此刻她應該練的。
平凡眨眨眼,「你怎麼突然問這問題,沒有,沒有人威脅到我。」
「把你的鞭子交給我。」
她皺眉,「你若是擔心我會傷及無辜的話,我向你保證婆婆曾警告過我們,萬非得已不可以對他人出手。」
低下頭鷹飛吻吻她的唇角說:「聽話,把鞭子交給我。這與你是否傷及無辜沒有關係的。」有瞬間她是如此柔順,回吻他的雙唇是如此熱情,鷹飛以為自己毫無疑問說服她了,下一剎那他只知道自己被猛力推開,她易客為主壓在他身上,長髮飛揚落到兩人間,宛如飛瀑。
她眉揚色厲,低喝說:「休想我把鞭子交給你。那是婆婆傳給我的師門利器,你要拿走它,就先拿走我的命。」
「你不再是江湖中人了,你需要的不是那只鞭子,而是我。你打算違抗夫君的要求嗎?」他怒道。
「這算哪門子要求?」平凡不服的回答:「那只鞭子自幼就在我身邊,它與我形影不離,就像我的生命一般,如果今日換作是你,你會輕易的把它交給我嗎?」
「所以對於你而言,夫君尚且抵不過一條鞭子重要?」他一句簡單的話,就堵死一切平凡的抗議。「如果你心中還視我為你夫君,你就會相信我,把鞭子交出來。」
她瞪他良久,「這不公平。」
「把鞭子交給我。」他依舊不變的命令。
她咬著下唇,離開他的身上而坐,低聲問:「為什麼?起碼告訴我一個理由。」
告訴她不許再練武?告訴她從今而後不能再使用輕功?鷹飛認為自己無法說出口,但他必需。
「你拿著鞭子練武,不像話。」鷹飛切齒說。
平凡像是挨了他一記重拳,「你以前從未說過不許我練武的話。」
「這對你而言是個新的環境,你應該多花點時間去認識朋友,多花點時間在家裡,別再天天往外跑了,你身份不同以往了。」每說一句,鷹飛自己也同樣心痛。
他成了捆綁住平凡的兇手,他想。究竟與她在將軍府的日子比起來,現在的平凡又好過多少?
「所以我也不能有外出的自由?你下一步要我做什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家刺繡閒閒的喝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