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嗎?」文繼天怒目橫眉地看向東方龍。
對方不但不予作答,還敲了敲馬車頂,示意馬車伕駕車離去。「後會有期,兩位。」
東方龍果真名不虛傳,當子菲瞥向身後那坐落十餘里紅幫總部,再看回漸漸遠去的馬車,想到他竟敢明目張膽地送她回到「紅門」來,身邊沒帶半個侍衛,馬車上還有著「龍幫」的標誌──等於是敲鑼打鼓告訴「紅門」他來了。做到這種程度,依然保持他氣定神閒的態度──全上海像他這樣狂妄的男人應該不多見了。他目中無人的模樣,讓子菲下定決心,有機會必要討回這一次的失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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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鬧,太胡鬧了。」紅玉龍一掌拍得桌上杯盤齊響,「明明右護法派人在門前保護你,你卻私下偷跑出去?你是不是忘記自己身為『紅門』幫主,應該有的自尊與自重?現在還讓『龍幫』那小子送你回來,當場讓繼天難看──我真該好好打你一頓屁股。」
子菲默不作聲地跪在爹爹面前,她曉得爹爹正氣頭上,現在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的。其實爹爹向來很疼她,如果不是這次事件鬧得太大,他也不至於這麼嚴厲地罵她。
「難道我交給你的棒子太重了嗎?爹爹從來不以為你不夠格當『紅門』幫主,甚至以前就計畫好,等你一從歐洲留學回來,就讓子岳為你安排一個副幫主的位子,現在我看我想得太美,根本是我癡人說夢。」
「老爺,我想菲兒也知錯了。你就讓她起來吧?」白蘭心疼女兒,忍不住說。
「不准。」紅玉龍說道:「讓她跪著去想想自己所做所為,不許任何人為她說情,等她反省好了,讓她來找我纖悔。」說完,紅老爺子穿堂離開,白蘭望望丈夫的背影,又看看女兒可憐兮兮的跪相,不禁心軟,追上前去向丈夫抗爭到底。
最後大堂只剩下子菲和左、右護法。
季青嵐拍拍文繼天的肩,算是給他打氣,就動身離開了大堂,臨門前還好意的為他們關上門,留點隱私。也該是文繼天讓子菲知道他心中的愛慕……免得子菲不能諒解,為什麼繼她有這麼超過尋常人的關心與保護欲。
繼天瞭解青嵐的苦心,只是……他心中苦笑,他實在害怕一旦對子菲表達愛意,卻得到她拒絕的反應時,他該怎麼辦?世界上沒有其他女孩子能像她一樣,使他這麼牽腸掛肚,從小到大,一天天看著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嬌俏動人活潑美麗,保護她成了他的第二天職。
但,在子菲的心目中,他卻像是哥哥一樣。
為什麼偏偏是子菲?如果他愛的是其他女人,他可以不擇手段地要她,霸道地據為己有。
可是她是他的幫主,也是他敬如親兄長的子岳的妹妹,,他無法──「對不起,繼天哥。」
因為沉默好久沒聽到聲音,子菲以為繼天還在生她的氣,所以她先開口說道歉,「我曉得我讓你擔心了。仔細想想我有不對之處,不該反抗你和青嵐哥為我做的安排。過去我野慣、自由慣了,都忘了身為一幫之主該有的莊重。你們說得對,我下次不會再這麼做了。」
「子菲,我有話要告訴你。」早該說出口,拖拖拉拉也不是男兒應有本色。
「不,纖悔還沒結束呢!其實,原本上次我答應你們絕不冒險後,我還是計畫要再度去探探對方,然後──」
繼天握住她雙肩,俊眸一心專注的凝視她說:「嫁給我,子菲!」
子菲嚇得連動都不敢動……嫁……嫁給……嫁給繼天哥?天啊,他哪來的荒謬點子,該不是他氣昏頭,所以瘋了。
「嫁給我,子菲。」他再說一次,並且用力點頭說:「你該曉得我的為人,我絕不會做出任何傷害你的事,我發誓以我全副的生命與心力來保護你、愛你,你嫁給我之後,『紅門』的事你可以全交給我,外界就不敢動你和『紅門』半根汗毛,有我黑面煞星在,誰敢撒野?」
原來如此,子菲鬆了口氣,「我不能嫁給你,繼天哥。」
文繼天臉色一黯,遭受回絕雖是意料中事,但他沒想到心碎竟比過去受過的任何傷都要更痛徹心扉,深達骨髓。
「為了『紅門』而嫁給你,這樣子利用我們倆之間的兄妹情誼,這麼狡猾的事我怎麼能做呢?人之相知,貴在知心,我能有你這份心意已經很感動了。明明知道我們只是兄妹之情,我怎麼可以用婚姻綁住你呢?這樣對你不公平,未來你還有遇見心上人的機會,卻因為『紅門』而破壞,我絕不會這麼做的。」子菲傾前在他頰上印下一吻,「我愛你,繼天哥哥,你對我實在太好了。」
她說她愛他,但也狠狠地刺破他存有的小小夢幻,破滅於無形。她終究還是沒把他當成異性,沒當成戀愛的對象,子菲只當他是哥哥──「哈哈哈哈。」文繼天仰天狂笑,掉頭奔出堂口。
青嵐從藏身的柱後現身,輕歎一聲氣,人為情狂;人為情苦,何以還是這麼多人為愛癡狂,衣帶漸寬終不悔呢?
「青嵐哥,繼天哥它是怎麼了?」子菲跟著走出堂口,擔心地看著繼天消失在大門外。
為你瘋狂。青嵐心中這麼說,嘴上還是回道:「你溜出去這麼久,還有很多幫務等著你過目,別偷懶了,快進去處理吧。」
「可是繼天哥他──」
「右護法不會忘了他的職責,請幫主不必為他擔心。」
子菲隱約覺得她一定漏了什麼很重要的訊息,繼天哥的神情透著股悲愴,她拒絕他的求婚是錯的嗎?但她真的不想為「紅門」犧牲他的終身幸補,成為他幸福的創子手。她做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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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犯錯需要多長的時間才能領悟?對子菲來說,這個答案很短也很長。因為她花了整整一周,拚命追著文繼天跑,卻得到他不停閃躲逃避的反應,連見上一面都是異想天開的要求,她就懂了。
這周是她度過最糟糕的七天。
先是各個小分堂傳來有不知名的黑道份子挑釁,擊毀破壞不少船隻,外界又有著漫天謠言,說什麼「紅門」快要不行了,「紅門」財務狀況不穩,搞得幾家銀行紛紛上門前來要債,再好的企業體質,也經不起許多債主猛軋銀票進去兌現,一個拉了三天肚子的人,又遇上嘔吐症……能說不糟糕嗎?
幫內也不見得平靜到哪裡去。
七大長老和一些大堂主們已經開始懷疑女幫主的能耐,就算身後還有老幫主和幫主夫人在撐腰,眾人對於一旁覬覦的兀鷹族們,仍是不放心。深怕再這樣下去,百年大幫「紅門」很快會斷送在子菲的手中。
女人畢竟不適合領導一個黑道幫派的。這樣的耳語在這個禮拜,如同野火燎原,一下子漫燒開來。
雪上加霜的是左、右護法目前的情況。青嵐哥那邊還沒什麼問題,主要問題是在「黑面煞星」文繼天的身上。他這個禮拜幾乎不曾在總部露過面,就算出現也是喝得爛醉。每天子菲都從手下的口中聽到,右護法去砸了哪家「龍幫」的鋪子,並且到哪個地方買醉召妓,花天酒地,不知東南西北在何方。
「莫非繼天哥那次的求婚──」子菲處理著一筆筆令人頭疼的帳目,一邊探季青嵐的口風,「是他真心想娶我為妻?」
「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何必多想?」季青嵐收起帳冊,又拿起另外一本。
將帳冊往旁邊一擺,「但他不是外人,他是繼天哥哥!」
「你這麼說,是有嫁給繼天的打算?」季青嵐直言。
子菲頓住,「難道沒有其他法子可以──」
「這又不是安慰小貓或小狗,給他一根骨頭就能平息傷痛。」青嵐輕叱,「隨他去吧,他瘋夠以後自然會回來的。我說過,他不是會輕易忘記自己職責的男人,不會丟下『紅門』以及你不管。」
「繼天哥現在一定很恨我。」子菲內疚地說。
「愛了你十八年,你卻一無所知,他恨你也是應當的。」青嵐冷酷地說完後,微微一笑,「別掉眼淚,繼天如果真的恨得了你,他今天也不會痛苦了。感情不能施捨,這一點他比你清楚多了,他是男人吃得了這點苦,別替他擔心了。」
說得容易,做卻很難。子菲並不是不愛繼天,他俊朗的外表,直爽的脾氣,冷時很傲,熱時很海的個性,就像是不愛則已,一愛就是一嗚驚人的類型。這麼多年來,她一直看著他身邊有許多來來去去的紅粉知己,從來也沒想過繼天哥竟然會愛上她。
她對他的愛是哥哥式的、知己式的,絕不是熱戀的,不像──子菲想起東方龍和她的那一吻,回憶讓她眸中染上繽紛。活見鬼,她為什麼會想起那高傲得讓人生氣的東方龍?他、他、他算什麼東西!以為自己長得帥,就可以在女人堆裡予取予求嗎?她紅子菲才不願成為那堆花瓶裡的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