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不嚴重?」他緊盯著流湧的鮮血,整個心都被絞疼了。
「不嚴重,只是一點破皮。你到客廳去坐吧,我把這兒收拾好。」孫語皙抽了兩張 面紙壓住傷口,又蹲下身去。
「別收拾了,先……扶我到樓上。」他強吞下「趕緊去處理傷口」的話,伸出手等 著她。
孫語皙遲疑了一下,才放下拾起的碎片。
「好吧。我待會兒再來收拾。」她走近他,用沒有受傷的右手牽扶他。
柏傑讓她扶到樓上,假裝踩得不穩絆了一跤。
「小心!」孫語皙連忙兩隻手拉住他,更碰痛了掌心的傷口。
柏傑利用感覺很自然的抓緊她,從而「發現」她掌上濕熱的傷痕。
「你不是說傷得不嚴重?」他撫摸她的掌心,丟去染濕的面紙,眉頭深鎖著看不見 的疼惜。
「放手!」他握疼了她。孫語皙的臉一下子刷白。
柏傑鬆手,聲音緊繃地說:「醫藥箱放在壁櫃第三格抽屜,快把傷口處理好。」
孫語皙想不到他還會關心,胸口一下子暖烘烘的,難掩的欣喜很快蓋過傷口的疼痛 。
「我先扶你到椅子坐著。」她的語氣也顯得愉快許多。
「這是我的地方,我知道怎麼走。去拿醫藥箱。」柏傑以緩慢但穩健的步伐自己走 。
直到他在木雕椅上坐下,孫語皙才移開視線,去取醫藥箱處理傷口。
畢竟是護士,雖然僅是用一隻手,也能很快地在上藥後包紮完美。
「呃……你要不要先洗澡?我幫你放水。」孫語皙走過來艱澀地問。
面對他似乎不再是一件自在的事。她滿滿的依戀必須很小心地藏起。
「過來。」柏傑伸手向她,語氣是完全的命令。
孫語皙早習慣他這樣的口氣,無言地把手遞給他。
她以為他需要她當眼睛,但柏傑一把拉她坐到他身旁。
「把受傷的那隻手給我。」他寬大的手掌等著。
「柏……」孫語皙不知道他要幹什麼,想閉口問他,「柏先生」一到嘴邊又吞了回 去。她不想在這時候又激怒他,那就危險了,他搞不好會拿她的傷口出氣。
還是乖乖地「交出」手。孫語皙權衡之後這麼決定。
柏傑輕柔的撫觸滲透紗布傳遞給她,她感覺得到他的小心翼翼和溫熱的氣息。孫語 皙凝望他,完全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看不透墨鏡下那雙黑眸到底在想什麼,她 的臉頰教他的碰觸給染紅了。
「痛不痛?」他的語氣因為隱著憐惜而嗄啞。
「一點點。」孫語皙老實地坦誠。那麼深的傷口說不痛是很虛?的。
她的手劃傷那一刻,他內心那股絞痛和疼惜強烈得他自己都吃驚,這時候他終於不 得不承認,那道被她開?的心扉是再也關不上了。
柏傑的指尖滑過她的掌心,輕撫著那沒有裹紗布的纖纖玉指。
「這麼不小心,是不是有心事?」她剛才的臉色那樣難看,一直教他牽掛。
孫語皙心頭一緊,神情帶著不解與憂慮。他?何突然變得關心她了?現在她寧可選 擇他的冷言冷語,也不想面對他的溫柔。
「只是一時粗心。」
她想抽回手,但柏傑不放,緊緊抓住了。
和她相處這些天來,他由排斥、內心的自我掙扎,到現在他已經完全明白了,當愛 情來的時候,是怎麼也擋不住。
「真的只是一時粗心?」他當然不會相信。此刻他多想讀取她的心,渴望奪取整個 的她。
「真的……你放開!我……我要去收拾那些碎瓷片。」孫語皙清楚地聽到了自己「 卜通,卜通」的心跳聲,劇烈得教她擔心給竊聽了。
柏傑放開她。
「季琪什麼時候回來?」他突然問。
聽在孫語皙的耳裡,他的語氣多了一份急切。他的一時溫柔,難道只是為了問她這 一句?
「我不知道,不過我會幫你問看看。」她應該感到欣慰才對,卻反而必須試著不讓 妒意啃蝕了心。
她的嫉妒是沒有道理的,更不會被憐惜,?何自己這樣看不開?孫語皙從來沒有像 此刻這樣討厭過自己。
和季琪還有婚約存在,孫語皙絕不可能接受他的感情,目前還不宜妄動早已布好的 棋。而為了鎖住她,不讓其他男人有機可乘,他更要好好應用這招棋。
「當一個人瞎了,是不是應該把被?棄視?是命運、是理所當然?」他痛恨博取同 情,卻是目前惟一能夠利用的方式。此刻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讓她在不知不覺中為他開 ?心門。
「你……怎麼突然說這些話?」孫語皙重新瞅著他,對於他一再轉變的態度簡直匪 夷所思。
一個人居然可以將冷酷、溫柔和脆弱三種不同的面貌在一個晚上同時展現得淋漓盡 致,他到底想做什麼?她絕不認為他會想由她這裡獲得同情。
而她也不會給他同情;她才是該被同情的對象……一個愛上了不該愛的人的女人!
「你的表妹難道不是因為我瞎了才逃出國?」柏傑的語調裡有一絲落寞的味道。
「小琪出國……是有事情,你別隨便臆測。你也不是瞎了,只是暫時失明,你應該 接受手術。」孫語皙坐回他身邊。
且不管他為什麼反常了,難得他肯敞開心談,她得把握機會勸服他。
「你的心腸可真壞,如果手術失敗了,我就變成一個真正的瞎子,你的表妹豈不是 可以正大光明的解除婚約?」他嘲謔道。
「如果你愛小琪就不應該懷疑她,我相信小琪不會這麼做。」她還真可憐,居然得 ?情敵說話來安慰他。
為什麼他這樣沒有自信?她愛上的可還是失明後的他,他有什麼好自卑的,她才悲 慘呢!
「你怎麼知道她不會?你問過她?還是她告訴你了?你們是表姊妹,你當然為她說 話。」他的計劃正一步一步走著。
「你這樣說就不公平了,起碼小琪還拜託我來照顧你……雖然我不能令你滿意,可 也是小琪的一份心意。」孫語皙從不曉得自己居然這樣沒個性,說得好像自己正搖尾乞 憐似的。
柏傑不意外她會這麼想,他過去的態度不好,讓她誤解了,這也是他極力要導正的 。
「語皙,如果和我訂婚的人是你,你會在這種時候出國嗎?」柏傑專注的眼神透過 鏡片緊瞅著她。
孫語皙起碼怔了一分鐘。
根本用不著思考,她心裡早有答案。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她不能說「不會」, 那等於推翻先前?小琪說的一堆好話。
說「會」?昧著良心說話,會遭天打雷劈的,她自己都對小琪的行徑難以理解了, 如何說得出口?
「和你訂婚的人畢竟不是我,我無法回答你。」他一定要這樣一再刺激她嗎?
為什麼他喚她「語皙」的聲音特別低沉、特別好聽?他存心誘惑她嘛!
「是不是連你也看不起我這個瞎子?」這是很危險的一招,弄得不好,恐怕將來會 失去她。
「當然不是,你哪來的荒唐想法?!」孫語皙眸底寫著訝異,一雙柳眉都快擠在一 起了。
「跟我在一起,你不覺得厭煩?」柏傑一直盯著那張柔美的臉蛋,他可以清清楚楚 看到她最真實的反應。
「不覺得。」如果會就好了,她也不必?自己的心情沮喪得自艾自憐。
「不覺得無趣嗎?」柏傑的眸底閃著光彩,可惜孫語皙看不見。
「你並不乏味。」如果真乏味就好了,她大可以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就離開 他。
「如果我真的瞎了,所有的人都棄我而去,你也會走嗎?」他沙啞的音調沒有一絲 自憐的味道,依然是那樣高高在上,聽起來卻格外誘人。
「不會。我是說……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助的話。」孫語皙挺不自然地補上一句。
「即使是一輩子,你也願意?」他深邃的黑眸正凝視著她。
「我願意。」算了,他只是假設,就讓她作作美夢好了。
當真一輩子能夠陪伴他,那還真是奢侈的夢呢。
「無怨無悔?」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無形的微笑。
「無怨無悔──」不對呀,他……「怎麼會扯到這裡來了?」孫語皙這時候才抬起 狐疑的眼神瞅著他。
他不知道這句話很曖昧嗎?說起來答應陪他一輩子也是很曖昧的。他今天為什麼這 麼反常?
不會是發現她對他的感情,存心捉弄她吧?孫語皙一下子心慌了。
「看在你這幾天對我的不佳態度沒有提出任何抱怨,而且仍然留在這裡的份上,我 願意相信你以上所做的承諾。」
「承諾?你剛才說的不是假設嗎?」她可不認為剛才那番話算得上是承諾。「這麼 說……你那些差勁的態度是想試探我,不是為了趕我走?」孫語皙同時聯想到。
也不對呀,他想試探她什麼?糟糕,腦袋被他搞得快打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