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那人回答。
「不,吉祥不是長這樣……」雷煜突地住嘴,因為發現自己說錯話。「妳到底是誰?」因為吉祥早死了。
「是吉祥沒錯,這張面皮是假的,其實吉祥那張面皮也是假的,小姐沒殺吉祥,只是嚇跑我而已,死的是我安排的替死鬼。」她平淡無奇的陳述事實。
雷煜聽出她刻意用吉祥的聲音說話,好讓他認出是吉祥沒錯,此刻他更不敢輕易相信她了。
「妳究竟是誰?」很多事在這吉祥出現後顯得明朗化。
「我是誰並不重要,今晚我的出現只為一件事,我想跟皇子要一個人,若皇子首肯,我馬上帶她遠走高飛。」
「妳想跟我要誰?翔鶴?」
「那只鶴自己會飛,況且我躲他還來不及,我要的人在裡面。」吉祥側身讓開,一副請君入甕樣。
雷煜瞪著她沒有表情又無比陌生的臉,再看看大開的房門,心思轉到這松風園的上一任主人……
他忽地震懾當場,不敢往下猜測,更不敢踏前一步,深怕裡面等苦的是他最不能接受的景況。
但,他還是踏進去了,不得不,因為他一定要知道是怎麼回事?
眼前的景況幾乎令他崩潰!
他見到日思夜念的人了,但她披散著長髮,雙頰凹陷滿臉的憔悴,枯瘦的手腳各有一隻被鐵鏈鎖著。
她是他的任瑤,也不是他的任瑤,幾乎已不是。
她像是一具失去靈魂的娃娃,側坐在床沿呆望著床上的一隻布包裹,眼神呆滯,對闖入屋內的人視而不見。
雷煜闔上眼,希望眼前的一切在他張眼時會消失不見……
但老天沒有應允他的懇求,她還是在,在他唯一一次希望她不在的時候,她卻以這種形態出現。
「小姐從沒離開過你,她請求二皇子讓她救你替你解毒,『九死一生』確實很可怕,每當破除一種毒性後,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毒馬上又出現,如此週而復始沒完沒了。
「有時候小姐完全找不出解法,急得咬破手指,她親自試毒再解毒,有時候解藥和另一種同時出現的毒相剋,她會望著你靜靜的落淚,她比我想像的要堅強,也比任何大夫撐得久,直到毒解。」
她為什麼會這樣?!
雷煜發現自己張口問,卻發不出聲音。
「在你毒解之前,她發現自己懷孕,但已太遲,因為她試過太多毒,三個月前產下一個全身發黑的死胎,從那時開始,她就一直是這樣,二皇子的說法是她瘋了。」
彷彿終於發現房內有人,任瑤抬頭看向吉祥,「孩子都不睡怎麼辦?我好累,眼睛都張不開了,但孩子不睡,我怎麼睡得著呢?妳說怎麼辦?小青?」
她一動,手上的鎖煉跟著清脆地響起。
雷煜握緊雙拳,火熱的眼再也忍不住落下淚。
「這是什麼?!」第一次,他想殺人!
「二皇子怕她裝瘋,也怕她跑去找你,封了院子把她鎖起來,小青是唯一一個被指派來照顧監視她的僕人。」
是雷薩!又是雷薩!全都是他偉大且該死的計劃!
「妳說妳叫什麼?」
「小青。」
雷煜可想像那名真正的小青的下場。「很抱歉不能答應妳剛才的要求,這個人……」他痛苦的哽咽住。「不能給妳。」
「小青能理解,也能接受。」
「她是我的寶貝,是我一切的夢想……這樣折磨她,跟折磨我有什麼分別?」他走向任瑤,在她慌張茫然的注視下點了她的昏穴,震開鎖煉,攔腰抱起她,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替我傳話給他,告訴他,我從沒這樣恨過一個人,他是第一個。」
「是。」小青接下命令。
「告訴他,這一生我只求他這一次,別來找我。」
尾聲
平州是朱雁旁的一個小國,在它境內,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城去年開了間連鎖性質的餐館。
面積不大、客源穩定,掌櫃的是個親切的老實人,老闆夫婦一向少露面,小鎮沒什麼新鮮事,這對老闆夫婦初出現的震撼確實轟動了一陣子,不過時間過了一年多,再多的熱情都會冷靜下來,尤其當發現他們也是普通人,會一直樸樸實實的住在那邊……
「誰的信?」來人拈起桌上信封瞄了一眼,雙眼突地瞠大,對著上面的小玉親啟驚呼。「咦?你的煜是這麼寫的嗎?」
「當然不是!」雷煜嘴角抽搐。
小哈直到去年才發現此煜非彼玉,但習慣了小玉這個親切的小名,卻是一直改不了。
「他又跟你囉唆什麼?要我們奮發圖強,努力幫忙開分店?」
「不,是報告一些傳聞,」雷煜苦笑。「想不到薩也是一走就不回頭的,結果六弟還是被拱上台了,並且做了一連串不可思議的事……那個六弟,我真不想提起他。」
「他很壞嗎?」
「不,只能說,他很不一樣,楚卓鋒不會知道自己選中的是什麼。」
「那就好了嘛!」抽走信紙,任瑤拉起他的手。「該走了,今天是廟會最後一天,人應該比較少了,我們去逛逛。」
雷煜欣然起身,正當兩人要跨過門坎時,他忽地轉頭問道:「瑤,妳是不是忘了什麼?」
什麼?任瑤看看自己的雙手,她從來不帶錢的,有他付帳就夠了。
「寶寶呢?」雷煜好笑地扯一下她的發。「好狠心的阿娘,不帶他去嗎?」
「我才沒忘!可是寶寶睡了……」才說著,內廳馬上傳來嬰兒哭聲,任瑤二話不說便往裡鑽。
「寶寶不哭,阿娘來了……」推開門,眼前所見的讓她全身冰寒,以為這個惡夢一輩子都擺脫不掉了。
搖籃邊站著一道透明的白影,淺淡得像隨時會散掉。
是阿娘嗎?
她又見到那個死也不瞑目的阿娘,這次她也跟來了。
那影子發現到她的存在,把膠著在嬰兒身上的視線掉轉過來,模糊的臉上這次竟讓任瑤清楚地見到她的笑容……
任瑤心裡想叫她滾遠一點,別碰她的孩子,求她饒過他們母子,但她動彈不得,只能被動地看著阿娘。
那影子愈來愈淺,逐漸消散,在完全消失之前,任瑤聽見阿娘最後的聲音--
「這樣很好,瑤兒……很好……
「瑤?怎麼了?」雷煜輕喚僵立在門邊的妻子,見她魂不守舍地,他心裡突地揪緊。
「沒事吧?」他永遠不會忘記那時候的任瑤。
「我……我剛才見到什麼了?好奇怪?突然一陣冰冷,然後又變得溫暖,孩子也不哭了……」她無力的仰靠到丈夫身上,鬆了一口氣。
「妳該不會是受了風寒吧?廟會別去了,上床休息去!」
「才不是那樣!你好壞!早知道不嫁給你了!」人家想去廟會啦!
對她的抱怨,雷煜只是笑,笑她的早知道。
他抓住機會。「給妳最後一次機會,告訴我那個答案,我就准妳去。」
「你好煩!」
「為什麼會願意嫁給我?」摟著她的腰的力道加強,像密密實實的網把她困住了。
任瑤呵笑出聲,心底的滿足在此刻達到圓滿。
「因為我中了情毒,而你就是我唯一的解藥,我當然要巴著你!」
情毒無解,中毒者輕則讓人失去理智甚至發狂,重則喪失生存意志,她同阿娘一樣都瘋過,但最後,她要到了解藥……不,是解藥找到了她。
她相信阿娘比她還高興。
「情毒嗎?我喜歡……」雷煜貼在她耳後,不厭其煩的告訴她。
「我好愛妳。」
我也是。「那麼,可以去廟會了吧?」
【全書完】
編註:1「四色環」之一,請看【玫瑰吻】050《誤上賊船》。
2「四色環」之-一,請看【玫瑰吻】068《明明很恨妳》。
3「四色環』之三,請看【玫瑰吻】073《二手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