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應該明白了一切緣由,也應該知道她是逼不得已才演出那齣戲的吧?他……應該會原諒她吧?
他是否還記得自己許下的承諾?
如果他還記得,就該——道她會在這裡等他。因為,她是這麼朗吩這個初次約會啊!
他會來的。
羅恩瞳一遍又一遍在心中對自己確認,試圖靜下不安定的心韻。
晚風拂來,捲起她鬢邊的發,她緩緩收攏,指尖微微發顫。
火紅的日輪逐漸沉落,銀白色的月牙兒悠然漫步天空。
入夜了。
她半無奈地瞥了一眼腕表,輕輕歎息。
從清晨等到日落,她已經等了十二個小時,可他依舊沒來。
她哀怨地抬眸,望向前方的彎月橋,橋上的燈光打亮了,將橋面妝點得璀璨亮麗,宛如七夕牛郎織女相會時跨渡的銀河。
忽然,她一陣心悸,感受到一股魔力正召喚著她,迷濛著眼,她一步一步往橋上走去。
她會見到他的。她有預感,當她踏上銀河正中央時,他必會從彼岸趕來相會。
低垂眼眸,她緩緩拾級而上,濕潤的暖風拂過她發燙的頰畔,月光籠上她娉婷淡影。
踏上橋面正中央,她停下腳步:心跳好急好急,卻不敢抬起頭。
她怕,怕這一切終究只是一個傻女人無聊的幻想,怕一抬頭,可怕的現實便會迎面撲來,嘲笑她的天真。
她繃緊身子,收握雙拳,屏息等待著。
時間悠悠地、漫漫地過去了,橋上偶爾步過幾對散步的情侶,情話呢喃,在她耳邊輕淡掃過。
她開始行些絕望了。
侍一串笑聲在她附近灑落時,她不得個承認自己的無稽。
「看,那女人怎麼穿成那樣?」
「對啊,這裡是淡水耶。她以為白己要赴宴嗎?」
模糊的低語從身後隱隱約約傅來,她全身僵直。
他們在笑她吧?笑她這個愚蠢且無聊的女人。
果然是白癡!她暗嘲自己,苦澀地撇了撇唇,然後揚起容顏——
「你終於肯看我了。」白禮熙帶笑的星眸映人她瞳底。「我在橋下—直跟你揮手,你都不理我。」
她怔愣原地。「你真的來了。」
「當然。」
「你怎麼加道我在這裡?」
「當然知道啊。」他點點她鼻尖,「我怎麼敢忘了跟你的約定?」
「哦。」她應—聲,神情依然恍惚,彷彿仍不敢相信他真的站在自己面前。
「傻瓜。」他寵溺地歎氣,忽地伸出藏在背後的右手,獻給她一束紫玫瑰。
她心跳一停,愣愣接過,「這是……送我的?」
「嗯。」
「第一次有男人送我花。」她傻傻地道,低頭嗅了嗅玫瑰清秀,一股酸意忽地竄上眸。
她知道自己很丟臉,不該為了—束花感動至此,可淚珠就是盈然於睫,迎風震顫。
他看著,心一緊,忽地展臂擁她入懷,啞聲在她耳畔道:「第一次約會,第一次有男人送花,可應該不是第一次有人吻你吧?」話語方落,他立即攫住她的唇瓣。
她閉上眼,哭著承受他溫柔的親吻,淚水浸透兩人的唇瓣,嘗起來鹹鹹的。
「傻瓜,哭什麼?」他放開她,憐惜地望她,伸指抹去她頰畔的淚痕。
「我也……不知道。」她笑著流淚,「我真的是笨蛋,對吧?」
「對,你很笨。」他笑著同意,雙臂卻更加收緊,「幹嘛一個人演戲?幹嘛不告訴我,你只是假裝服從邢克強,讓我白白誤會你?」
「因為……來不及跟你商量嘛。」她吸吸鼻子,「開會前,首席突然攔住我,我才知道劉副總偷改了你的報告,準備陷害你,我只好假裝跟他們配合……」
他沉默數秒,「真想不到希平在這件事裡也有份。」語音蒼啞,「要不是董事長讓我聽錄音帶,我還不敢相信。」
「壽宴那晚,我在飯店庭園裡偷聽到董事長跟劉副總談話,劉副總說你雖然有才,可卻自視太高,那時我就知道他在暗暗提防你了。」
「所以你才勸我投靠邢克強?」
「是啊。」她不禁苦笑,「只是,沒想到首席……也同樣不簡單。」
「我們都被騙了。」他歎氣,「對他們而言,我們都只是一枚棋子而已,隨時可以犧牲。」
是啊,只是旗子而已。
兩人心緒都沉落下來,多年來對上司的信任與盡忠,只換來無情的利用,任誰都覺得情何以堪。
「這就是現實。」白禮熙喃喃地說,目光深沉。
羅恩瞳顫了一下,「人心真可怕。那天你不是要我把報告送給劉副總看嗎?他其實也跟我要了電子檔,我帶去之後,忽然覺得不安,就假裝忘了帶。沒想到……他果然竄改了你的報告。」
「幸好你留了一份電子檔。」他低笑一聲,「你知道要重寫有多累嗎?這兩天我都沒睡呢。」
「怪不得黑眼圈這麼明顯。」她伸手,憐惜地輕撫他浮腫的眼皮,「你一定累壞了 。」
「與其說是為了重寫報告,還不如說是因為你。」他握住她的手,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知道嗎?我以為自己被你耍了,很難過呢。」
「……對不起。」
「比起聽見希平背叛我時,還要難過幾百倍呢。」他強調。
她一震,「真的?」那表示……在他心目中,她的份量比劉副總重嗎?
「真的。」彷彿看透她眼中的疑惑,他用力點頭,溫柔地對她微笑,「知道嗎?為了見你,我連波士頓派都可以放棄不吃呢。」
「嗄?」拿她跟點心比?她揚起眸,哀怨地睨他一眼。
「幹嘛這麼哀怨啊?」白禮熙揉揉她的發,湛眸流過溫暖情意,「我的女英雄。」發出一陣輕笑,「董事長告訴我,你拿著錄音帶闖進辦公室,要求他還我清白的時候,姿態可帥氣得很呢。」他複述董事長轉述的話,「公司要開除我無所謂,可禮熙是無辜的!他一直為永暉盡心盡力,公司不該辜負他——」
「好了,別再說了。」她尷尬地按住他的唇,不許他再說下去。
他笑了,湛眸在月夜下閃閃發光, 「你啊,就顧著自己逞英雄!」扯下她玉指,戲譫地放人口中吸吮,「一個人把所有的事都做完了,也不留一點讓我發揮發揮。」
「你生氣嗎?」指尖傳來的搔癢感讓她臉紅,卻也忍不住發笑,「別這樣,現代女人當自強嘛。」
「不錯,女人當自強。」他就欣賞這樣的她。「可也不要太強了,這樣我很沒畫子耶。」半真半假地抱怨。
「哦。」
「哦?」他翻駙白眼,「這就是你的回答?」
「那我……該怎麼說?」
「你應該對我撒嬌啊。說些什麼「好啦,我以後不會這樣」之類的蠢話,然後用媚眼電得我四肢無力才對。」
「哦。」她呆呆地望他,玉頰紅如秋楓。
他凝視她,無奈地長歎一口氣,「算了。」鼻尖輕輕頂上她的,「你光是這樣什麼也不做,我就被你電得四肢無力了。」他不情願地說,鼻尖摩挲著她。
她心悸不已,神魂醺然若醉。
抬起霧濛濛的眼,她輕輕開口,「禮熙,你——」
「我喜歡你。」看透她要問什麼,他主動回答。
「啊。」沒料到他如此乾脆,她顫然斂下眼睫,不敢看他。
「你也喜歡我吧?」
「我——」她說不出話來,雙手絞弄著身上輕盈的紅色衣科。
他注意到了,視線落向她身上艷麗若火玫瑰的禮眼,嘴角不禁一牽,「這是特地為我穿的吧?」
「嗯。」她點頭,容顏埋入他頸間,偷偷揚起幸福的微笑,「因為這是你送的啊。」
「你猜到啦?」
「早猜到了。」她嬌嬌地埋怨,「人家穿著這件禮服在這裡等了你—整天,過往的行人都偷偷笑我,說不定把我當成應召女郎呢。」方纔還覺得難堪的事,此刻說起來卻雲淡風輕,只覺得好玩。
他輕聲笑,「從老處女變成煙視媚行的應召女郎,這也算得上是一大突破吧,•」
「你!」她驀地拾起瞼,嘟起唇,「討厭。」
他眼眸一亮,「知不知道你現在這樣就是在對我撒嬌?第一次約會,第一次接到男人送的花,第一次撒嬌,還有什麼想做的事?要不要乾脆今天一次體驗完畢?」
「才不要。我要留著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約會時再慢慢體驗。」
「好,你想怎樣就怎樣,我一定配合。」他答得爽快,「那今晚我們先做什麼好?」
「那個。」她玉手一揚,指向橋下的水上遊船。「想想看,在月夜下乘船游河,一定很浪漫。」
「這麼晚了還乘船,應該什麼也看不到吧。」他眨眨眼,故意掃興。
「可是我想坐坐看嘛。」她仰頭,美目因期盼而閃亮。
他看著,好一會兒,不禁朗聲大笑。
他就知道,她絕對不是表面上看來的那個嚴肅女人,在端莊的外表下,藏著一個愛作夢的靈魂。
跟這個表裡不一的女人共度一生,一定會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