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游泳的,不管原先的泳姿有多麼優美,每個人都像突然翻肚的水娃,連翻帶滾地爬出遊泳池,狼狽逃命。
正在健身的,紛紛丟下正在運轉的運動器材,以最快的速度拿起包包,衝出俱樂部。
正在上課的,更是由老師帶頭衝鋒陷陣,爭先恐後地跑出韻律教室,往那個叫樓梯的可愛地方奔去。
無論身在哪個部門,或是在做什麼,只要是這個俱樂部的一員,莫不跑、跑、跑,就連櫃檯裡的職員,也跑得不見人。
一陣秋風掃落葉下來,所有人都掃光了,唯獨楚慎行還傻傻站在那邊,搞不懂怎麼回事。
「好了,總算清空了,妳可以放心游泳了。」
她像只呆頭鵝似地站在泳池邊,小嘴微張地看著魏丹心含笑走向她,混沌的小腦袋一時還轉不過來,他可是在說……
「現在整個俱樂部裡面,只有我們兩個人,妳愛游哪個泳道,就游哪個泳道,不會有人跟妳搶。」然後,他露齒一笑,對著她溫暖放電,楚慎行這才完全聽懂他的意思。
他為了她,撒下了漫天大謊,欺騙會員說有火災,就因為她跟他抱怨搶不到泳道。
想到他竟然如此嬌寵她,楚慎行既羞愧、又感動,同時又覺得自己好任性。
「我們一起下去游泳吧!」魏丹心摟住她的肩,要帶她進泳池,才發現她竟在哭。
「妳怎麼又哭了?」雖說她哭的模樣很可愛,也很吸引人,但游泳池的水已經夠多了,不需要她再增添幾滴。
「我……」她也不想哭啊,但忍不住。「對、對不起,都是我太任性,才讓你這麼為難!」
接著她「哇」一聲,撲進魏丹心的懷裡,哭得像個淚人兒。魏丹心雖然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但他很高興他們終於又和好;至少是短暫和好。
「我沒有為難,俱樂部的會員太多,害妳沒辦法游泳,本來就是我不對,妳不要哭了。」魏丹心哄她。
楚慎行難過的搖頭。
「才不是。」他亂講。「是我無理取鬧,亂發脾氣。萬一有人知道根本沒有火災,你是為了我才撒謊,俱樂部一定會受影響。」不是被罵,就是要求賠償,搞不好還會因此而關門大吉,她想到就發抖。
楚慎行的腦袋淨是會員丟雞蛋抗議,要不就是俱樂部的招牌被拆的畫面,這全是她引起的。
「妳想太多了。」是有這個可能,但輪不到她來煩惱。「而且就算真的變成這樣,俱樂部頂多關門,沒什麼了不起。」開了又關,傾倒又起,乃商界不變的道理。
「但我還是怕會影響到你的生意。」楚慎行萬分懊惱,下次在發脾氣前真該用用大腦,免得害到心上人都不知道。
「沒關係。」魏丹心倒爽朗得很。「為了妳,倒店都無所謂,最重要的是妳開心就好。」反正他還年輕,若真的倒店還可以重來。
「丹心……」她何德何能,竟能得到他如此寵愛?
「丹心!」她衝動地撲上去,雙手捧住他的臉就是一陣亂吻。不但把他吻得頭暈眼花,也連帶使得他重心不穩,一個踉蹌,兩個人一起摔下游泳池去。
「砰!」
霎時水花四濺,兩人狼狽地浮出水面,還沒來得及問候對方是否安好,便攀住彼此狂吻起來。
其實他們也不過才冷戰幾天,感覺上卻好像永遠,尤其是楚慎行好懷念他的吻和高超的做愛技巧……糟糕,她都快變成色女了。
「我好想念你哦!」她想也不想地告白,所有的悔恨,都表現在她不間斷的親吻和小貓似的磨蹭上,嬌柔的模樣惹人愛憐。
「我也很想妳。」魏丹心也很後悔,就算他看阿雅再不順眼,到底還是她的朋友,她護衛她也是應該。
「我們以後再也不要吵架了好不好?」不管為誰,她都不要再像這幾天一樣失眠,超難過的。
「好,我答應妳。」他也討厭和她冷戰,那不是他的風格。
兩個人都誠心懺悔,所有誤會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僅留下水波晃動的聲音,和不住的喘息,「啊啊啊」地迴盪在泳池寬闊的空間,聽起來格外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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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溫水池,擠滿了前來泡澡的婆婆媽媽,每一個人都忙著發表高論。
「那個×××的兒子,真是不長進,每天忙著交女朋友,都不幫忙看店……」
「那個×××的女兒,生活真不檢點,我上次還看到她跟一個男人進旅館,現在的女孩子哦……」
三姑六婆聚在一起談論別人的是非,彷彿別人的痛苦,就是她們的快樂。完全忘了她們也曾年輕過、也曾瘋狂過,卯起來批評年輕人的不是。
身為「年輕人」之一的楚慎行,躲在最角落的水柱邊,聽這些前輩們集合起來大唸經,好想一人發一個木魚給她們。
喀喀喀喀……鏘!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千萬不要造口業。
她們是不是在造口業,楚慎行不清楚。但她知道這些婆婆媽媽們缺德的功力可不輸她二姊,也是超嗆的。
提起她二姊,就免不了要說說她家目前的狀況了。她二姊已於日前和魏汗青閃電結婚,搬出去住。威脅她的兇手,也於他們結婚前伏法,吃牢飯去。而她大姊和魏千古,感情亦發展得十分順利,可能再過不久也會結婚。現在家裡只剩她們姊妹兩個人住,而且她大姊又時常不在,放她一個人看家,幸好她還有個體貼的情人會跨牆來陪她,否則她可要嚇死了。
好了,報告完畢,繼續聽這些婆婆媽媽說什麼。
基於無聊,也基於好奇,楚慎行又把注意力放回那些婆婆媽媽身上,才發現她們的經文早已經念完一大串,現正念到下一章。
「再說文華那個婆婆好了,又凶又難伺候,我要是她的話,才不會理她那個婆婆,哼!」
原來,之前的年輕人念完換念老年人,這些中年婦女,可不是蓋的。
「做人家的媳婦哪有這麼簡單,文華也是有口難言啊!」
其中有個婦人搖頭。
「像我家的婆婆,雖然不像文華的婆婆那麼難伺候,但是患了老人癡呆症,也不好照顧。」
「對啊,照顧老人癡呆症的患者最痛苦,難過死了。」
「是啊!」婦人歎氣。「看她那麼痛苦,我都希望她早點離開人間。」
「不必再忍受病魔的折磨。」
「旁人也可以輕鬆點。」
「就是說啊!」
婆婆媽媽們妳一句、我一句說得不亦樂乎,楚慎行卻是聽得冷汗直流,大為驚恐。
幾十年後,她也會變成那個樣子嗎?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她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一粒一粒排隊站好。
在背後談論人家的是非,把別人家的不幸當作是笑話。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同情的細胞,只曉得挖別人的隱私。就連生病這件事,都可以扭曲成是為了對方好,才希望對方快點死,可在她聽來根本是詛咒,詛咒別人,也詛咒自己。因為一個沒有心的人,就算敲穿幾個木魚都沒有用,佛祖不會看不透人們的內心。
再也不想留不來聽那些婆婆媽媽們念下一章,楚慎行早早離開溫水池,默默到更衣室把衣服換好,然後悄悄離開俱樂部。
她很沮喪。在她的認知裡,人生應該是美好的,不該摻雜一絲污泥的,可剛才那些婆婆媽媽讓她見識了這一面;原來表面看起來很親切和藹的長輩,有可能是在背地裡詛咒別人的壞蛋,這給她莫大的打擊。
楚慎行就這麼一路無精打采地回到家裡,進門時意外聽見電視的聲音,她二姊竟然回娘家來了。
「二姊,妳回來了。」她不怎麼有力氣的跟楚謹言打招呼,楚謹言回她一眼。
「怎麼了,幹嘛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好不容易才回娘家一趟,她妹妹卻是這個表情。
「沒有啦。」楚慎行好想哭。「只是突然覺得這個社會好殘忍,如此而已。」
「難得妳也會思考這麼高層次的問題,遭受了什麼打擊?」「社會」這兩字向來與她這個天才妹妹絕緣,今天是怎麼回事,她不說她反而先主動提及。
「就俱樂部的那些婆婆媽媽啊!她們好長舌,好愛在背後論人是非……」楚慎行把她在泡澡時聽到的話,原封不動地跟楚謹言說一次,說完了以後歎氣。
「歎什麼歎啊?我倒認為這個橋段不錯,可以拿來用在妳的小說。」楚謹言的想法果然與眾不同,連這個都能和小說串在一起。
「我的小說?」楚慎行一臉癡呆地看著楚謹言。「但我寫的是言情小說,言情小說的讀者不愛看這種現實的東西,她們喜歡夢幻的故事……」
「誰說的?我就很愛看!」楚謹言嗤之以鼻。「而且這正好可以教育讀者,現實就是這麼一回事。等人都老了,沒有生產力了,就會變成一顆不受歡迎的皮球,被子女踢來踢去。」所以不要再作夢了,早點向現實看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