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了!她知道像誰了!
蕭雨似乎發現流星一下子密切起來的目光,從和祈佼帝的談話中回過頭來看她。
「小不點?」
她伸個舌頭,轉頭去和祈佼帝繼續閒扯。
她得先好好想一想才行,而且現在有外人,不能問他那種教人緊張的家務事。
腦袋已經在轉千百個念頭,她又有得忙了!這可不同於一般的任務,是天大的事啊!因為,是為了蕭雨。
哼,他以為就只有他能給她心理輔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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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的防身術課,居然引來了一大堆叔叔伯伯來「旁聽」,流星叨叨念個不停。
「奇怪!是教女子防身街耶!這下秘訣都被聽走了,還防什麼防啊?」
在旁邊的蕭雨聳聳肩,「男人也想學的啊!尤其在街上流浪過的人,多半吃過地痞流氓的虧,當然想學,而學了其實也好。」
「是喔,搞不好是吃過警察的虧!」她故意損他。
「是有可能。」沒想到他居然同意了,「警察也是人,自然就會有好人也有壞人。」
算了、算了!教了就會有用,就算被男人給聽去了,到時出其不意的攻擊要害,看他們來不來得及防!
「你真要當我的道具啊?別看不起我的功夫……」
「我怎麼敢?流爺教妳又不是教假的。」
「小星啊!你們不要打情罵俏了好不好?到底教不教啊?」有個大媽開始取笑了。
「呸!」流星笑罵,睨了蕭雨一眼,「是要打罵沒錯,但誰跟他情不情的?!」
「打是情,罵是愛啊!」蕭雨似笑非笑地擠眉弄眼。
「去你的!看招!」撲過去就是一頓好打。
蕭雨跟她套招,沒躲沒閃,但調好了力道,吸取她的,沒有讓她受太大的反彈力。
「姓蕭的!」流星跳開來了,止住身勢,又好氣又好笑,「跟你打架一點都不好玩,根本沒有發洩的功能嘛!你連讓我使點力都不讓!」
蕭雨也收勢退後,有些窘地搔了搔頭,「沒辦法,我就是沒辦法對妳使力。」
「不行、不行,現在要來真的了,認真一點啦!」
她開始示範防身術的幾個基本動作,不外乎如何掙脫對方的壓制、給對方意外的重擊以製造逃亡的機會、或利用近身的東西設法將對方制伏。
「不管怎樣,鎮靜最重要!」她大聲強調這一點,「亂七八糟的掙扎最沒用,只會讓對方獸性大起,不如冷靜地維持不動幾秒鐘,讓對方摸不著頭緒,再想辦法出擊。」
她滔滔不絕來上一大套,發現台下一片怔忡,決定還是要親身示範一下比較有效。
「蕭雨,過來!」她招招手喚來「道具」,「你們注意看喔!蕭雨要從我後面忽然撲上來抱住我,看我怎麼對付!」
蕭雨慢慢上前來。
她在他耳邊交代,「拜託,弄逼真一點啦!用力一點,不然根本沒說服力嘛!」
他有些無奈地點頭。
她背過身去,「注意!那些什麼台北之狼之類的,通常會在暗巷裡趁人不注……」
突然間一雙鐵臂由後箝住她,交插著緊緊的困鎖住她的雙手。
天!
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慌激湧而上,連心血都隨之翻攪,她眼前一黑,感到空前的危險。
她整個人繃緊了,一個景象飛快在眼前閃過--被綁的女人……動彈不得……無法掙脫……
她忽然一聲狂叫,使出全身的力道反擊,完全是依本能行動。她縮身,向後揪住蕭雨的頭髮死命往前一扯,換來一聲痛呼,接著她低頭狠狠咬住他的前臂,扭身的同時向他的下體踢去--
「小不點!」
聽不見那聲驚惶的呼喚,她在一團迷霧中猛攻,招招彷彿企圖見血,像是瘋狂了,更像只被逼急的垂死獵物。
「小不點!妳會傷到自己……住手!」
伴著一聲狂吼,她整個人被撲倒在地,蕭雨用全身覆住她,讓她動彈不得。
她激烈喘息,被壓得呼吸困難,眼前的迷霧忽然散去,汗水弄疼了眼睛。
「……蕭……蕭雨?」
她幾乎認不出自己的聲音,喉嚨幹得疼痛,頸上的脈搏像失了控。
眨了好幾次眼才看清正上方的蕭雨--
「老天!」
他的臉在流血,一道長長的口子,是……被她硬生生用手撕開的!手臂上是她牙齒咬的傷,幾乎被咬掉一塊肉。他前衫被扯破,她手中黏黏的有些什麼,無意識地舉起來打開,幾撮長長的黑髮,黏在她汗濕的掌中,是他的。
她驚惶地對上那雙亮眼,其中卻是比她更多的驚惶,不是為他自己,而全是為了她!心痛於引她爆發舊創、驚惶於她的失控、怪罪他自己……
老天!她做了什麼?她是怎麼了?
「蕭雨!」她沙啞地喊,反手抱住他,「天!我不是故意的!我……」
四周的驚喘和隱隱的哭聲,現在才進入她的意識。她嚇到在場一些女人了!剛才的幾秒,其實根本記不真切,只明白自己瘋狂地攻擊蕭雨。
「不是妳!是我!」蕭雨的聲音更沙啞,「我動作太快、又太用力……」
「不!不!」她重重喘了一口氣,腦筋突然清明了,肌肉也鬆弛開來,「這是……是遲早會發生的事。」她閉上眼,好半晌才睜開,「蕭雨……這是遲早的事,現在終於……終於解決了!你懂嗎?」
他的眼中是風暴,緊緊壓抑著,但她的話使他眼中閃過一道光亮。
「妳……真這麼覺得?」
她用力點了點頭,還在喘息。
蕭雨小心地先移開重量,再敏捷起身,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傷口,把她拉起來緊緊圈入懷中。
「有沒有哪裡壓傷了?」他著急地問。
她咬住唇輕撫他臉上傷口的邊緣,血在滴,怎麼也止不住。「笨蛋!受傷的是你啊!噢……蕭雨……」
「別管那些了,」他仍是一臉憂心,「妳……覺得怎麼樣?還會怕嗎?」
「不怕了,」她猛力搖頭,淚水忽然就衝進眼眶,「你為什麼不還手?起碼可以推開我,或躲開啊!」
他沒有回答,只是又問:「妳真的……沒有感到什麼後遺症?」
她閉上眼,整理一下思緒,才又張開,「真的,剛才那種可怕的感覺已經沒有了。」
在那次地下室的攻擊過後,他一直擔心會引發的情緒,剛才終於發生了!沒有在肌膚相親的綣綣時刻發生,而是在兩人沒有預料到的排演中--
「其實我早該想到的。」她眼中仍濕濕的,卻有了微笑的心情,「我們早該排一排這一幕,就是要這麼逼真才有效。」笑容又消失了,「只是卻傷了你……」
「這些不算什麼!」他搖頭,手臂又收緊了。
旁觀的人一直竊竊私語,不敢插入兩人之間,這時終於有人開口。
「小星?阿蕭?你們……還好吧?」一個嬌小的婦人怯怯地問。
流星深吸一口氣,轉頭對大伙解釋,「剛才我……剛才我有點失控,是因為我小時候也曾被……被人攻擊過,所以反應才那麼激烈。對不起,害你們嚇了一跳。」
「嚇死人了啦!我不敢學了……」有人小聲說。
「不不!我想學!」一個女人大聲打斷她,大家全轉頭去看。「我要學怎麼防身!我以前……」她尾音哽咽了一下,隨即振作起來,「我以前也有類似的情形,我一定要學,以後再也不讓人那樣對我!」
「對!」流星沙啞地附議。「就是這個道理!」
「下個禮拜吧!」蕭雨開口了,「下次上課,我們再繼續,今天就上到這裡。」
「對喔!該照料你的傷……」罪疚的感覺漲得滿滿的。
他攬住她離開大廳,「我們房裡有急救箱,回房就好。」
眾人欷吁著,交頭接耳地散開了,蕭雨一路對關心問候的人匆匆微笑,很快帶她回房。
「快坐下!」她一把將他按著靠牆在地鋪上坐下,手忙腳亂地打開急救箱。
他任由她有些笨拙地清理傷口、敷上藥水,清澄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的臉,癡癡地一徑凝望著,好像全然忘了疼痛。
「……傷口好深……」她喃喃著,敷藥的手抖起來,覺得從來沒見過這麼紅的血……
他握住她的手,「沒事,我跟妳一樣,也打過群架、受過槍傷,這些皮毛之傷算什麼?」
她咕嚕著笑了聲,然後,一滴淚水落在他們相握的手上。
她止不住自己的淚水,一滴又一滴,混入了他手上的血跡。
他把她整個擁入懷中,破裂的前襟吸收不了她的淚水,全抹在他胸上了。
「很值得的。」他耳語。
心在痛,為他痛,可是,自己不痛了……一切的一切,在方纔的激烈中化解,終於消失殆盡。那些夢魘、恐懼、仇恨,全在重擊中發洩了,被他心甘情願地吸收。
傻瓜,傻瓜,傻瓜。不會自保、只會給予的傻男人。
心痛融化了,化成最純潔的一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