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組長全部到宴會廳集合。」
「是!」
話才說完,就聽見宴會廳那頭傳來很大的鼓噪聲。
談羽顤遠遠望了一眼,將頭紗交給屬下,然後大步往宴會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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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胡言!你再胡說……我就告你!」
準新郎將扯下的領結扔在地上,氣急敗壞的指著談羽顤罵。
見新郎如此理直氣壯,一旁親朋好友也跟著斥責起來,整個廳堂鬧烘烘的,像極了一九九吃到飽的廉價餐廳。
談羽顤面對這場已經結束的鬧劇,始終面無表情。
他冷漠的坐在沙發上,並沒有因為吵雜而提高聲調。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總之這婚禮從一開始就是場騙局。」
「胡說!凱薩琳的身份我早就請私家偵探調查過,她千真萬確是日本皇族後裔。我還不止一次見過她日本的家人,難道那些宮殿、樓閣都是假的?!」
談羽顤不再贅言,直接將厚厚一疊照片扔在桌上讓他自己看。
親友們全圍了上來,仔細端詳照片裡的人。
新郎口中的皇族們,在這些照片裡至少都以三個不同的裝扮出現,其中湛柔千變萬化的造型,更是令人嘖嘖稱奇,比起好萊塢明星的角色扮演,一點也不遜色。愈往下看,新郎和親友的臉色就愈難看,原本喧鬧的大廳這才稍稍安靜下來。
羽顤點點頭,指示下屬收起相片後,語帶同情的說:「所謂的皇族後裔並不存在,神田凱薩琳是個假身份,身邊的人也是,他們全都是國際詐騙集團的成員。」
「這……這怎麼可能……」新郎跌坐在椅子上,臉色鐵青的喃喃自語。
「那些人都經過嚴格訓練,戲演得比專業演員還要精湛,道具、行頭更是講究,受過訓練的刑警有時都會看走眼,你們當然看不出破綻。」
「可沒道理啊!這幾個月來,她既沒有要求分股份,也沒有加入集團運作,開口要錢更是少之又少,照你這麼說,她接近我究竟有什麼目的?」
新郎一改幾分鐘前氣焰高張的跋扈樣,一臉茫然的看著羽顤。
「根據資料,這次行動是為了一份逾千億的都市開發計畫藍圖。」
「什麼?!完了完了……我已經把保險箱的鑰匙和密碼告訴她了!」
新郎的臉色霎時由青轉白,張著口,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情勢至此,不需要羽顤再浪費唇舌多解釋什麼了。
他簡短的交代下屬做好收尾的工作,然後起身,迅速離開大廳。他快步往停車場走去,連點煙時腳步都沒有放慢。
他掏出鑰匙打開車門,留著平頭的下屬快步追了上來。
「談sir,跟車的兄弟們已經回來了,車子……跟丟了。」
羽類搖頭輕笑,一臉無奈的說:「算了,把證物收好帶回去,然後收隊。」
「是。」下屬點點頭,才轉身又回頭問:「那……頭紗怎麼辦?」
羽顤看一眼他提在手上的紙袋,沉默的接了過來。下屬微微欠著身子,恭敬的跑回大廳。
羽顤熄了煙,側身坐進駕駛座。
他將手從發動引擎的鑰匙孔移到紙袋旁,記憶立刻將他拉回幾十分鐘前,腦海浮現出穿戴這頭紗的美麗女子面容。
他拉出整個頭紗,用手指輕觸鑲工精美的珍珠頭飾,眼一瞥,突然發現白紗尾端沾染了污泥。
羽顤很自然的用手輕拍,這時,一陣風剛巧從車窗吹進來,接著就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瀰漫整個空間。
他將頭紗湊近鼻子,呼吸那熟悉卻又令他魂牽夢繫的香氣。
這千真萬確是汐雅身上的味道,他怎麼也忘不了那令人迷醉的茉莉香。
羽顤的心同時被兩股力量拉扯--他一方面因更加確定而喜悅著;但另方面卻又陷入更深的泥沼當中。
若她真是汐雅,當初是怎麼從車禍現場逃生的?又怎麼會跟柏元鎧那個大騙子牽扯在一起?
當他叫她時,她回望的眼神為何如此茫然?彷彿他們根本不認識。
為什麼?為什麼……
羽顤用力拍打方向盤。但,除了疼痛,他沒有得到任何答案。
他嘔氣似的將頭紗扔到後座,轉動鑰匙發動引擎。
他不想回局裡討論那些無用的部署行動,此刻的他已經深陷迷霧之中,毫無判斷能力。
他現在只要安靜,只要一個不被打擾,能冷靜深思的地方。
閉上眼,靈光一現!
他立刻轉動方向盤將車掉頭,決定先回飯店收拾行李,然後直奔機場回台灣。
第二章
一回到台灣,羽顤才將行李放下,便迫不及待驅車來到台北郊區的墓園。
他手捧一束白色百合,沿著墓園蜿蜒的石子路前進。
從小沒有母親的羽顤,十歲那年,身為警察的父親因公殉職,年紀尚小的他頓時失去依靠。
那時,親戚本來打算將他交由社會局撫養,幸而在父親葬禮上,一位自美返台定居的老友葉雲,因為沒有兒子,又見羽顤聰穎懂事,於是收養了他。
在商場打滾一輩子的葉雲,一心想栽培羽顤成為集團接班人。
不料羽顤非但對追逐名利沒有興趣,更對商場上你爭我奪的生態深惡痛覺。
他從不諱言自己將接續父親衣缽,進入警界服務。
言出必行的他,高中開始努力向學,大學畢業時考取公費,順利出國留學。
兩年後,羽顤因各項技能成績優異,被國際刑警組織吸收、培訓。
二十六歲的他,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立刻被派往國際刑警組亞洲區的領導。
雖然羽顤打破正常的陞遷制度,以空降部隊之姿上任。但他始終秉持公平、公正原則行事,加上冷靜睿智,不爭功諉過,每次任務都將夥伴的安全放第一位,因此深得下屬的信任與佩服。
三年前,羽顤再次赴美,接受更高級的訓練,好為將來陞遷做準備。
誰知養父卻剛好因一場車禍意外過世,讓他不得不中斷受訓計畫,回到台灣處理善後。
談羽顤繞過滿佈綠色籐蔓的矮牆,朝養父的墓走去。突然望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加快腳步輕喚著:
「芊婷,妳怎麼也來了?」
葉芊婷一回頭,看見走近的人是羽顤,原本憂傷的臉緩緩展露了笑容。
她有張可愛的圓臉,柳眉杏眼,豐潤微翹的的唇,加上層次分明的短髮,更顯得稚氣未脫。
她倚上來,嗓音嬌嗲的問:「羽顤哥,你不是到新加坡出差,怎麼突然回來了?」
「案子告一段落,待在那辦不了事,乾脆提早回來。」
「原來如此。」她點點頭,凝視的眼神充滿愛慕。
芊婷和羽顤雖是法律上的兄妹,多年來卻始終不曾掩飾對他的愛慕之情。
葉雲生前對兩人未來可能的發展從不干涉。他喜歡羽顤,當初領養時雖沒有預設立場、計畫到這一層,但若是順其自然的水到渠成,他也很樂見羽顤成為自己的女婿。
但誰也沒想到命運捉弄人。
葉雲驟逝,不但留下公司龐雜的財物、人事問題要羽顤處理,也將照顧芊婷的責任丟在羽顤肩上。
一直受到父親保護的芊婷,怎麼也不能接受父親過世的事實。
她因為悲傷過度,得了憂鬱症,失控的情緒讓她隨時可能做出傷害自己的事。羽顤因此請了三個月的假,寸步不離的帶她看醫生、四處走走散心,陪她度過生命中的低潮期。
因為羽顤細心的呵護與照顧,讓芊婷原本的愛戀漸漸轉變成理所當然的依賴和親近。
她潛意識裡甚至已經認定--談羽顤是她的男人了。
羽顤不是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他也不止一次暗示兩人的感情僅止於兄妹,不可能再進一步發展。
但芊婷不知是真不懂還是故意裝傻,每當羽顤想明說時,她就會藉故身體不適,避開這敏感的話題。
芊婷望了他一會兒,突然勾住他的手臂,身體親暱的貼上來--
「我們真是心有靈犀耶。」
「怎麼說?」
「昨晚我夢到爸爸了,雖然他站得很遠,但我感覺得出來他似乎有話要跟我說。所以今天一早我就請了半天假來看看他。」她瞇起眼,甜甜的笑著,「原來他是要告訴我你回來了。」
羽顤不置可否的笑笑,只能接受這無意的巧合。
芊婷鬆開勾住的手,蹲坐在墓前。她嘴角的笑消失,圓亮的眼微微泛著淚光,直盯著碑上的照片看。
「三年了,時間過得真快。」羽顤將花束放下,目光在碑上停留了一會,隨即轉向墓園的另個方向,那是汐雅安眠的地方。
「不管過了多久,我永遠也忘不了爸死前所受的痛苦。他一定很不甘心,所以才托夢要我幫他討回公道。」
「芊婷。」羽顤意識到她話裡隱含的恨意,立刻蹲下身,勸慰的緊握她的手。「妳答應過我不再胡思亂想的,嗯?」
「可是……」
「爸的死是意外,連法醫都這麼說了,妳這麼鑽牛角尖只是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