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師父,沒法子啊!我如今已經成親,是有了丈夫的人了,還老不說話,人家還以為自己娶了塊木頭回家呢!對啦,師父,你可還沒見過你那侄女婿吧?」
「見過了,哪還能沒見過?還替妳罵了他一頓了。」
「師父,」小初有些不高興的扳起臉。「凱哥對徒兒可體貼著呢,你怎麼可以無緣無故就罵他呢?」
「凱哥?」厲懷谷不解的呆愣了一下。「誰是凱哥?」
「師父不是見過了嗎?就是徒兒的丈夫王凱啊!」
「王凱?!」厲懷谷大吃一驚,這個王凱又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妳不是和石磊成了親了?」
「師父……」小初吞吞吐吐,低頭扭著衣角,有些難為情的答道:「原先徒兒是和石磊成了親沒錯,可是,可是我發現其實我一直都把他當成哥哥,小時候不懂事,才會一心一意想要嫁給他。之後識得王凱,我倆情投意合,又讓石磊給知道了,他也沒為難我,就讓我跟了王凱……師父先別罵人!我也明白書上教過的烈女不事二夫,可是這書肯定是男子寫的,專門拿來為難女人的。師父又不是古板的老夫子,不會要我一輩子跟著一個我不喜歡的男人過日子吧?」
厲懷谷聽她說得頭頭是道,怎麼讓她十年來念念不忘的石磊,到頭來竟成為她口中「不喜歡的男人」?這才多久的工夫?
「玉兒,妳喜歡的人當真是那個王凱嗎?」
「是啊,師父一定也會喜歡他的。他長相體面,人又老實,待徒兒又極好。他在徐家集開了家小小的飯館。雖然不及石家有錢,可也衣食無憂。現在又有了石家堡給的萬兩黃金,可以拿來開家大大的酒樓了,加上我婆婆的好廚藝,必定大有可為。師父也用不著擔心我會吃苦了。」
厲懷谷不以為然,一個會勾引有夫之婦的男人,能算得上老實嗎?「可是,那個石磊說過,他還要娶妳。」
「唉呀,師父,你可沒替我答應了吧?!」小初焦急喊著:「師父,不管,你得幫我跟他把話講清楚。我跟他現在這情況,見面真是挺尷尬的。」
「妳救石磊,當真只為了賞金?」這一點也不像玉兒的為人。
「是啊,師父又要笑我見錢眼開了。可是人家只是看不得凱哥老是辛辛苦苦的對人哈腰鞠躬。師父也別以為是他指使我的。這事我是瞞著他做的,他一點也不知情。我離開這麼多天沒回去,他定是急得發瘋。這回幸虧師父及時趕到,要不凱哥知我遭到不幸,可不知有多傷心呢!當初我也沒料到石磊中的毒會這麼厲害。可是總不能治了一半,撒手不管吧!」
「河邊小屋是怎麼起火的?」
「小屋起火了?」小初一臉不解,蹙眉地說:「全燒掉了嗎?真可惜。我只記得很累,在爐上熬著藥汁,便先去睡一會兒,後來的事我就不曉得了。會不會是因為門沒有關緊,爐上的火被風吹得引燃了牆邊的柴火才會燒起來?」
真的是這樣嗎?似乎也沒有什麼道理去懷疑她的話。他拉起她的袖口,靜靜的望著她緊纏著布條的手腕,上頭每一道刀痕,深刻而鮮明。
「這些傷可真是值錢,是不是,師父?每一道都值上黃金千兩呢!」小初開玩笑的說道。
罷了,都隨著徒兒自己的意思好了。若是石磊應允婚事只為了報恩,玉兒還是別嫁他好。
「玉兒,妳那王凱住哪兒?我去看看他。」
「師父,他只是平民百姓。你可別把人家給嚇壞了。等我病好了,再帶他來看你吧!對了,我幾時可回家?老待在石家堡,也不太妥當。」
「總得等妳康復了吧!妳現在身子還虛弱得很,過個十天半個月再說吧!妳還擔心石家堡會趕人嗎?石磊是妳從鬼門關給拉回來的,諒他們也不敢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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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養病的頭幾天,除了照顧她的丫鬟和厲懷谷之外,小初就不大見到別人。她一點也下想見到石磊,而師父也如她所願的拒絕他的探訪。
女眷的探視倒沒那般嚴格,先來的是石府的表小姐賀心蓮。
「白姑娘,我要多謝妳對表哥捨命相救。」她的感激倒是不假,一開口就是道謝。
「表小姐言重了。」小初不太明白她的來意,就光是為了道謝嗎?先前她二人並無交情,毋寧說是站在敵對的立場。
「表哥也覺得對妳的救命之恩,是他無以回報的。妳要他做什麼,他都是願意的。就算妳要重新回頭當石家的少夫人,他也不會拒絕。雖然他也曾經答應過我……可是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我也無話可說,只求能讓我與姑娘共事一夫。」她低聲下氣的說著。表哥在道義上是非娶白姑娘不可的,就算她不守婦道,姨父姨母也無法反對。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模樣,她賀心蓮只能當個如夫人。而表哥甚至不能再如從前一般對這女人徹底冷落,不聞不問……
賀心蓮雖覺萬般委屈,可總比表哥送了命好,這口氣她只得吞下。
「表小姐應該知道,石磊已經給了我休書,何來所謂共事一夫?」
「表哥已經同意再讓妳進門了。」當初白姑娘之所以做出醜事,是因為受到丈夫的冷落,如今有機會可以回頭,這女子怎麼還會放棄表哥?那個王凱不過是個低下的長工,怎麼有辦法和石家堡的少爺相提並論?
「當初離開石家堡是出自我的意願,表小姐對石磊情有獨鍾,便以為天下女子都如妳一般嗎?」
「妳的意思是……」賀心蓮驚喜的看著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是師父非要我留在石家堡養病,病一好我就走了。」小初唇邊有一縷若有若無的笑意,又刻意加上一句:「妳放心好了。」
「我……我並沒有要趕妳的意思……」賀心蓮有些羞惱的說道,自己也並沒有權利趕她走。
「表小姐安心的等著做新嫁娘吧,妳那夫君也不是人人都搶著要的。」
得要用搶的,用換的,不要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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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初回到石家堡的第七天,石磊才找到機會去看她。
厲懷谷對他餘怒未消,仍有諸多不滿,更嚴禁他踏入頑石居一步。石磊不願與小初的師父有任何衝突,只得忍耐著。一直忍耐到第七天夜裡,照護的丫鬟不再徹夜守在她房中。
他悄悄的潛進屋裡,輕輕拉開床帷,坐在床邊。擋住桌上的燭火,免得那微光驚擾了她。她的發微亂的覆著前額,臉頰上原先那異樣的蒼白,經過多日的調養已恢復些許紅潤,左頰上的疤在暗影中模糊難辨。
她是怎麼受的傷?那時該有多痛?現在還痛嗎?為什麼當初他竟不在她身邊,為她擋下?
忍不住伸手輕輕撫著她光滑的髮絲。他聽見她低低的歎息,作夢似的低語,「唉,磊哥哥,你怎的來遲了……」
聲音太微弱,他聽不真切,卻清清楚楚她說的是什麼……
有一回他們相約,他晚到,小初在小屋中等著等著就睡著了。他到的時候沒有喊醒她,就像現在一樣撫著她的頭髮。就算意識模糊,她總是知道,他已經在她身邊。不論怎樣放輕腳步,怎樣不想驚擾她……
為什麼拜堂時,他竟不知身邊的人就是她?而不是一名陌生女子?
他早該認出來的,如此便不會有這許多事,害她吃這許多苦。
是他來了,她總是知道。小初不想睜開眼,一睜眼就得把他推開……
石磊敏銳的察覺她已經醒了。「小初……」他又低又柔的喚了一聲。
她更加不願張眼,怕無法忍住淚水。其它的人總喊她玉兒,只有磊哥哥會這麼喚她。
已經這麼多年……
「唉,妹妹……」他像是歎氣似的喚了聲,她明明醒了。
妹妹,是啊,她只能當自己是妹妹……
「石……石大哥……」她遲疑的喊著,低垂著眉眼,微坐起身。
石大哥?石磊愣了半晌沒有說話,這個稱呼何其陌生。
「妳師父不讓我見妳,我只好半夜偷偷跑來,會不會打擾妳休息?」
「沒關係,」小初搖搖頭。「我白天睡得很多了。」師父應該把話和他說清楚了吧?可是既然他來了,只好再跟他重複一次。
「妳躺下吧!我就在床邊和妳說話,就像從前一樣……」
「我不記得了。」她言不由衷的回答。沒有依言躺回枕上,那樣的姿勢太無防備。
「不記得了……」現在不記得也沒關係,他會讓她想起來的。一直想不起來也沒關係,他們可以一起再做別的事,創造新的回憶。
「其實石大哥也不用特意來看我,有師父在,我一定可以很快復原的。用不著擔心,說不定你和表小姐成親的時候,我已經可以敬一杯酒,祝賀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