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曾經是顏以寧坐了五個多月之久的位置,透過這扇玻璃窗看她的習慣,在她走後卻還是改不過來。
他以為少了她,他的日子會恢復以往的平靜,當然,他的時間幾乎都被枯燥的工作會議、合作簽約,以及好像永遠也看不完的公文給塞得滿滿的。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在這種被極度壓縮的時間裡,他卻仍舊時常想起她,在吃飯時、在重要的議程中,也在思緒轉換的剎那,她的影像總是毫無預兆的悠悠浮上腦海。
看著那個空蕩蕩的位置,他竟覺得若有所失,像是心也被掏空了一個洞——
「總裁,會議即將開始羅!」對講機裡,傳來秘書的行程提醒。
恍然回神,他強迫自己別再想起她,以及任何有關她的一切,那種過分的在乎與牽掛,已經徹底拖垮了他堅強的戰鬥力。
眼前,他最不需要的,就是這種毫無幫助的兒女情長。
甩去腦子裡所有關於她的點滴,他強打起精神起身,頭也不回的步出辦公室,趕赴下一場會議。
在歷經幾場疲勞轟炸似的會議之後,當他回到辦公室已經是華燈初上。往下俯視台北的夜,那些絢麗耀眼的燈光、熙來攘往的車潮,第一次讓他感覺到自己的孤獨。
現在,他總算體會出高處不勝寒的寂寞感受。
突然間,他渴望能有個人陪他吃頓晚餐。
毫不猶豫的伸手撥了一串號碼,他約了唐敏蓓共進晚餐,眼前,他真的需要有人陪伴。
來到顏以寧第一次代替唐敏蓓赴約,足足吃了他一萬多塊的餐廳,他的心情相當複雜。
「冉烈!」
一個熟悉的呼喚自身旁響起。
冉烈一轉頭,不知怎麼的,乍見唐敏蓓出現時,他先是一怔,隨即有種莫名的失落。
他在想什麼?他約的是唐敏蓓,「她」怎麼可能會來?
一直以來,他每回約唐敏蓓,來的總是顏以寧,不知不覺中,這竟成了一種理所當然,一種莫名而日漸依賴的習慣。
「冉烈?」
突如其來的聲音再度驚醒了他。
「嗯?喔!」他猛然回神,才發現唐敏蓓正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在想些什麼?我叫你好幾聲都沒有聽到。」唐敏蓓好奇的偏頭看著他。
是啊,他在想些什麼?
眼前的唐敏蓓美麗可人,一舉手一投足都顯得那樣優雅大方,她才是他該選擇的對象,自己怎會被另一個身影給攪亂了心緒?
「沒什麼!」冉烈立即斂起紛亂的心緒,若無其事的回以一笑。「最近怎麼都沒看到那聒噪的顏以寧?」他故作不經意的問道。
「喔,她回澳洲了!」
「回澳洲?」他幾乎是立即彈跳起來!
「是啊,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要回去,這次回台灣,可是她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機會哪!」唐敏蓓惋惜的歎口氣。
冉烈怔立當場,久久回不過神來。
一想到她帶著美麗而率真的笑容,從此遠遠的離開他,或許她已被那只不懷好意的紅毛猩猩給迫走,然後在澳洲結婚、生一堆毛茸茸的紅毛小猩猩——
記憶中有關她的一切,就只能成為回憶了。
突然間,他竟覺得心痛難當,那種巨大的失落像是快將他的心剖成兩半——
為什麼他騙得了自己,他一點也不在乎?
原來,他以一千萬代價將她拐進聲陽集團,根本不是為了報復,而是因為他的私心,想將她鎖在身邊,可以隨時見到她。更是因為嫉妒她跟紅毛猩猩的親密,想要藉此隔離他們。
為什麼他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對她有多麼在乎?
甚至連愛上了她,他都不敢承認,就只因為他那驕傲與不肯輕易服輸的自尊。
現在回想起來,多蠢!
不行,他不會放她走,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她身上留有屬於他的印記,或許她腹中也已經有了他的孩子也說不定。畢竟,意亂情迷的那一晚,他根本沒有做任何的防護措施。
一想到這兒,他幾乎是一刻也坐不住。
冉烈猛地合上菜單,霍然推開椅子起身,匆匆忙忙就往門外走。
「冉烈?你要去哪兒?」唐敏蓓一臉錯愕。
「澳洲!」
他只匆匆說了這一句,就奔出餐廳大門,留下一頭霧水的唐敏蓓。
「雅緹」的年度新裝發表會,此刻正在該企業大樓的第一展覽廳進行著。
來自台灣的知名華裔設計師,以中國七夕為主題,設計了一系列的情侶服裝,在中國風裡融合了不失年輕活力的設計,是項大膽創新的嘗試。
這是項挑戰傳統,與考驗設計師實力的主題,是個不小的冒險,但卻出乎意料的受到來賓熱烈好評。
尤其是深獲某個知名的企業總裁喜愛,在發表會一開場不久,就大手筆的買下所有的衣服。
坐在台下的某個角落,顏以寧看著幾個月來的辛苦成果,有驕傲也有滿足,但是,心卻始終像是懸了個缺口。
當初決定離開台灣,回到澳洲這個完全不屬於她的地方,她也曾經猶豫遲疑,但她知道,即使她再捨不得故鄉的家人、朋友,也無法繼續留在那塊有「他」的土地上。
那段全然沒有開始,也談不上結束的感情,早在飛機飛向澳洲大陸,就該遺留在彼岸另一端,但為何到現在,她的心卻還思念著他、牽掛著他……
歎了口氣,她強迫自己專心在台上的發表會,直到一束紫色的玫瑰突如其來的湊到她面前。
「小姐,這是有位先生要轉交給你的。」一名年輕女孩熱心的將一大束玫瑰塞進她懷裡。
是誰送她玫瑰?
花束上沒有署名,她疑惑的左右張望了下,卻始終沒有人出面。
玫瑰很美,撲鼻的香氣卻莫名惹得她心口發疼,不知道為什麼,她好似在玫瑰裡聞到一絲感傷的味道。
發表會在觀賞來賓熱烈的掌聲中圓滿落幕,抱著那束來歷不明的玫瑰,她才剛步進後台,就被執行經理拉到一邊。
「Cindy!我要你去見見一個人。」執行經理語氣興奮的說道。
「誰?」
「一個台灣來的集團總裁,他有意投資雅緹在台灣的服裝開發,我想若由你出面,一定可以順利簽下這個合作計畫。」
「我不行——」她只是個服裝設計師,又不是業務員。
「你可以的!」執行經理急著想建功,什麼也管不了。「這世界上沒有人抵擋得了你的笑容。」
這個迷湯可沒有把顏以寧捧得昏頭轉向。
「可是,我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談啊!」她甚至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別擔心,放輕鬆點,去了你自然就會知道要怎麼做。」
幾乎是被趕鴨子上架的推進會議室裡,她深吸了口氣,鎮定緊張的心神,才緩緩抬起頭面對窗邊的男子。
但是,乍見執行經理口中那個有意投資的大總裁,顏以寧卻連一個笑容也擠不出來。
「嗨,以寧。」冉烈站在不遠處,雙眸緊緊凝視著她。
他就是那個有意投資,還買下這場發表會所有新裝的大總裁?
「你——你就是那個買下所有新裝的人?」她錯愕的望著他,完全無法反應過來。
「嗯,情侶裝這個構想非常棒,而且衣服也設計得非常好,讓我忍不住想買下來跟我心愛的女人一起穿。」他還是溫柔的望著她。
「喔,是嗎?」顏以寧又嫉妒又傷心。多希望那個幸福的女人是她,而不是蓓蓓——
不,她怎能有這種自私的念頭,蓓蓓是她最好的朋友,蓓蓓能得到幸福她應該感到高興,怎會有這麼可怕的念頭——她心驚於自己瞬間醜陋的情緒。
「你千里迢迢到這兒來,還真是有心。」她試圖想拉開一抹笑,卻發現鼻酸得只想哭。
不行,顏以寧,不能掉眼淚,就算得不到他的愛,也不能失去僅有的尊嚴——她拚命在心底警告自己。
「我發覺我錯過了一樣重要的東西。」他溫柔的微微一笑。
霎時,她清醒了過來。
冉烈始終是冉烈,他的心裡關心在乎的只有生意。
「喔,對雅緹的投資計畫嗎?」
她苦澀的一笑,鼻頭更加酸痛,酸甜苦辣各種滋味瞬間全湧了上來。
「你真聰明!」冉烈讚賞的笑了。
「歡迎你去找開發部門會商,他們會很樂意跟你進行討論的,晚安!」
她忍住淚,迅速轉身就要離開。
只是才剛跨出一步,她整個人就被一雙溫暖的手臂給牢牢擁進懷裡。
「別走!」
他暗啞的聲音飽含著濃濃的感情。
顏以寧渾身一僵,隨即告訴自己別對他抱持任何希望,那只會讓她再次受傷。
「你——」
「對不起,我試圖要用比較名正言順的理由出現在你面前,但是,我顯然做得很差勁。」他懊惱的自責道:「我想見你,想得幾乎快瘋了,卻找不到一個見你的理由,是不是很可笑?在感情上,我簡直像個無用的懦夫。」
這一連串深情誠懇的自白,讓顏以寧完完全全震懾住了,不知道該如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