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靜,帶著些微涼意的風拂面而過,穿著略顯單薄的顏以寧心口猶帶暖意,卻仍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冉烈不假思索,俐落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遞給她。
「穿上。」霸道的口吻就像他一貫的行事風格。
幾次交手經驗下來,顏以寧知道跟他爭論絕對不會有勝算,也就大方的接過,將寬大的西裝外套披上身。
西裝上殘留著他暖和的體溫,以及屬於他的獨特氣息,彷彿是他寬大的手,牢牢密密將她包圍——
似悸動、又似沉浮的心情,在夜半的微涼空氣中持續發酵,醞出一路香暖帶甜的風。
這一刻,她終於清楚弄懂了那些混沌不明、懵懵懂懂的情緒,原來是因為她愛上了他!
真糟——她在心裡苦笑。
明明是水火不容的冤家,彼此都絲毫容不得自己退讓一步,卻又偏偏像是兩塊不同極的磁石,強烈的吸引著對方,力量大得遠遠超過他們所能控制。
正懷著滿心複雜情緒的當口,披在身上的西裝口袋裡,陡然傳來手機的鈴聲。
顏以寧伸手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小心的交給他。
「冉烈。」接過手機,他簡潔的報上自己的名字。
「敏蓓?」他的表情頓時輕鬆起來。「嗯,她在我身邊。」說著,他掃了她一眼。
聽著兩人極其輕鬆愉快的聊著,顏以寧說不出那種感覺是苦還是酸,就連披在身上的外套,也變得異常沉重,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
「嗯——就這樣,再見!」
好不容易冉烈終於結束通話,顏以寧迅速斂起臉上的落寞,若無其事的佯裝隨口問道:
「蓓蓓打電話給你?」
「嗯。」他簡單應了聲,沒有多作解釋。
原本愉快的氣氛,因為這通突來的電話而冷了下來。
兩人默默的走著,突然間,顏以寧近乎衝動的開口問道:
「為什麼追蓓蓓?」
「她聰明獨立、精明幹練,最重要的是——她適合我。」他想也不想的說道。
「你喜歡她?」她艱難問道。
喜歡?他從沒有想過這兩個字。
「或許吧!」他不置可否的聳聳肩。
她絕對不會忽略,每當他談起蓓蓓時,臉上那抹少見的溫柔,以及眼底飛揚的神采與光芒。
顏以寧,別傻了,你跟冉烈根本不適合。她不該讓這份若有似無的情愫,繼續放肆蔓延。
「你想追蓓蓓,還得先過我這一關呢!」她強迫自己掛起若無其事的笑容,半開玩笑的說道。
不等他回答,她已蹦蹦跳跳的逕自先走。
不一會兒公司大樓已在前頭,顏以寧卻反而在路邊蹲了下來。
冉烈緩緩跟上前去一看,只見在夜半的街頭,竟然還有個乾瘦的老婦人,坐在路邊兜售口香糖。
冉烈從眼角瞄見她從皮包裡拿出了千元大鈔。
「婆婆,我要一條口香糖。」她笑瞇瞇的彎下身。
「小姐,我找不開耶——」老婦猶豫的看著她手上的大鈔。
「沒關係,婆婆,等下回您有了再找給我吧!」
她毫不心疼的將錢塞進老婦人的手裡,卻只拿走一條口香糖,讓老婦人感激得頻頻道謝。
冉烈走在她身邊,看她自得其樂的拆開包裝,剝出裡頭的口香糖放進嘴裡,一臉滿足的嚼著。
「你要不要?」空出來的另一隻小手,朝他遞來一片口香糖。
「不要!」像是在抗拒些什麼,他冷冷別過頭。
不以為意的聳聳肩,顏以寧將那片口香糖也跟著送進嘴裡。
看她嘴裡嚼著那片屬於他的口香糖,染著幾許緋紅的美麗臉龐俏皮可愛的鼓動著,不知怎地,冉烈心裡卻氣悶莫名。
她無論對誰都是那麼親切和善,就連路上的流浪貓狗,都能得到她一個溫柔的微笑,唯獨對他——總是不假辭色。
突然間,他竟無端嫉妒起這個老婦來。
「用一千塊來買一條口香糖,你也未免太慷慨了吧?」他滿不是滋味的挖苦她道。
「我不知道身價上億的冉大總裁,也會把這一千塊放在眼裡?」顏以寧半捧半損的挖苦他。
「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這種交易根本不符合經濟原則,沒人會花一千元,只為買一條價值十塊錢的日香糖。」
「你看到她的處境沒?」顏以寧反問他。
冉烈挑了挑眉,卻還是點點頭。
「一開始這就是一場不公平的交易,又如何做到對雙方都公平?」
「經濟價值不該這樣計算。」他是商人,最清楚利益才是最重要的經濟價值。
「很多事情的價值是不能用金錢衡量的。今天我幫助了她,所獲得的快樂,價值早已遠超過這一千塊,往後就算我花一千塊,也買不來這份快樂,這就是另外那九百九十塊的價值。」她倒自有一套理論。
冉烈挑起眉,若有所思的瞅著她。
她是那種天生樂觀、開朗得無可救藥的人,對人的好她從不計較回報,只在乎自己的付出夠不夠。
那種沒有心眼的率真,在這個社會已經幾近絕跡了,而他當初怎麼會認為她是一個沒大腦的女人?
但他還是不懂她口中,所謂「價值不能用金錢衡量」的理論,在他的認知裡,錢可以替他得到他所要的一切,可以辦到所有不可能的事,包括感情。
他做事向來講求利益、實事求是,在商場上多年,他學會不計一切手段得到他要的,他只懂得獲利哲學,也只做對自己有利的事,要他吃虧那根本是天方夜譚。
看她嚼著口香糖、嘴裡侃侃而談那套經濟理論,好像只有跟別人有關的事情,她才會那麼興致勃勃。
突然間,有種莫名的煩躁湧上他的胸口,他甚至沒有多想,一伸手就將她給捲進懷裡,霸道的吻住她的唇瓣,也將原本屬於他的薄荷清新給納進口中。
一股薄荷的清涼朝他席捲而來,緊接著沁進味蕾的,是那股香軟滑膩、會叫人上癮的致命香甜氣息,竄進他的五臟六腑。
他難以置信,光是一個吻竟會讓沉穩世故的他悸動難平,那種越是想抗拒她,卻更身不由己的感覺,讓他有種深深的挫敗感。
他以為自己只想討回一口氣,卻沒想到竟被這個看似簡單,實際卻獨特多變的女人給徹底迷惑了。
被一個女人給攪亂了原本的平靜——這並不在他的計畫之內。
尤其還是一個老是跟他作對、處處唱反調的女人,即使她的美、她的才華,足以讓人不由自主為她傾醉。
兩人雙唇緊緊交纏,熱烈的回應著、探尋著彼此,恨不得將對方的氣息全佔為己有,甚至忘了這是大街上。
一個尖銳的喇叭聲,猛地驚醒幾乎在彼此唇瓣中迷失的兩人。
冉烈低咒一聲狠狠抽開唇,冷涼的空氣瞬間拉回他的理智。
「你——你幹嘛吻我?」
顏以寧氣息不穩,驚駭的瞪著他,差點把口香糖給吞進肚子裡。
「誰叫你吃掉了我的口香糖。」如果這勉強能算是藉口的話。他理直氣壯的回了句。
她吃掉了他的口香糖——顏以寧瞪著他的背影,是他自己說不要的耶!
這男人吻她好像吻上癮了,而且理由千奇百怪,總是能找到藉口合理化自己的行為,好像吻她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可是,他們明明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喜歡的人更不是她,為什麼他要吻她?
想不出個頭緒來的顏以寧,默默跟上他的腳步。
他口腔的溫度還殘留在舌尖,隨著沁涼的薄荷味道竄進口中,再度引發她心頭一陣微微悸動。
前頭的頎長身影看不出情緒,就連腳步也是那樣從容不迫,彷彿剛剛不曾發生過任何事。
人家說女人心、海底針;依她看,男人也差不了多少!
第九章
懸看了近四個月的制服樣式,終於拍板定案。
親自裁製樣版衣讓模特兒試穿,再逐一修改變化,以求準確與風格,是顏以寧向來的習慣,但她缺少模特兒。
當然,一堆秘書早已爭先恐後想當那個女模特兒,至於男職員模特兒的人選,則還在懸缺當中。
事實上,風聲一放出去,早有大批想藉機接近她的男職員排隊報名,但顏以寧心裡屬意的人選,當然還是身材比例完美,最能展現制服特色的冉烈。
「冉烈,我現在需要一名男模特兒,可不可以請你——」
「No way!」他毫不客氣的一口回絕。
她甚至連話都還沒說完,就被他毫不留情的打了回票。
「可是你的身材真的很適合,難道你就不能幫我這個忙?」顏以寧氣憤的質問道。
「不能!」他答得更加乾脆。「全台灣這麼多男人,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很合適的人選。」
「我知道,但我就是要你!」
看著她認真中帶著幾分執著的美麗臉蛋,他心口驀然一緊。
她只是為了她的作品,不是針對他而說的,OK——他深吸了口氣、用力吐出的同時,這麼告訴自己。
更何況,他冉烈可是聲陽集團的總裁,更是個堂堂六尺之軀的大男人,才不屑像個娘兒們似的,被她擺佈來、擺佈去的,那簡直有損他的男性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