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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岑揚

  「我的事已經談完,剩下的時間都屬於你。」步過他身邊,孟暘谷說道。

  「多謝。」柏烈旭客套響應,代替仍處於錯愕狀態的辦公室主人送客。

  走到門前,孟暘谷突然轉身。「梁小姐。」

  「咦?」這一聲,應得有如驚弓之鳥,小心得很。

  細長的眸子來回逡巡兩人,孟暘谷淡笑:「看來遲鈍的不單只有葉秋,『物以類聚』這句話果然一點都沒錯。」

  兩個男人目光意外交會,同理心使然,彼此以微笑點頭作為告別,沒有因誤會而起的衝突。

  門板一關,「喀」地鎖上--

  是該把話講明的時候了。

  第十章

  靜默,隨著柏烈旭關門的動作降臨。

  他沒有朝她逼近,只是站在原地看著她,末了,以歎息作為開頭:

  「妳掛我電話。」他指控。

  「嗯。」梁雨萍乖乖俯首認罪。

  「為什麼?」

  「因為……」支吾半天,梁雨萍決定閉嘴。

  動機說不上來,她怎麼能回答那是出於一時的直覺呢?

  曖昧不清的界線最難捉摸,他對她是何心態她隱然可知,但她畢竟不是他,無法確定自己想的究竟對不對;而她自己對他抱持什麼想法也尚未釐清,在這種情況下,避而不見是最簡單的方法。

  「若不是葉秋多嘴,我並不打算這麼早讓妳發現。」果然,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在生涯規畫上,他得多考慮身邊不可控制的變因。「本來,我想等到取得CFA證照之後再告訴妳。」

  「告訴我什麼?」她小心翼翼地問。

  「我想追求妳。」

  注意到她倒抽口氣的細微動作,柏烈旭不禁自嘲一笑。

  「還是嚇到妳了?」他已經盡量緩和口氣了。

  嚇?不,與其說是驚嚇,倒不如說她有種「啊,原來如此」的感覺。

  這些天來,她不斷地思考他們這幾年來相處的情形,試圖從中推敲出他對她之所以用心的原因,答案其實隱然成形於心,但想法畢竟只是想法,當他親口對她說--仍免不了本能反應的怔仲。

  「但我真的想在妳身邊,以學弟、朋友之外的身份,留在妳身邊。」

  「我大你四歲。」

  「我知道。」他聳了下肩頭。「但年紀只是年紀,無關乎我對妳是什麼感覺,就算妳今天大我十歲也一樣,令我心動的是人,不是年齡。」

  心動……這兩個字讓梁雨萍低下頭,不知如何面對他這麼坦白的話。

  她打算以沉默帶過,可;但他並不想放過開誠佈公的機會:

  「妳呢?對我抱持什麼樣的想法?」

  這問題問倒了她。

  心底,她肯認他已然是個男人的事實,也知道了這幾年他對她的好,源出於男人對女人的用心,但--

  「我不知道。」她搖頭。「我真的不知道,一直以來,我沒想過你對我的好意味著什麼,只是很單純地以為我們是朋友,現在突然要我回答你,我真的沒有辦法。」

  她怕,怕說出來的話會傷了他,是以,非常小心地注意他聽她說話時的表情,戒慎擔憂的情緒老實地寫在眸子裡。

  柏烈旭理解地笑了。「我懂,妳不必擔心,就算最後的結果會讓我失望,那也是妳的選擇,只希望妳不要用年齡來拒絕我。為了這四歲的差距,我努力過,也因此,倘若妳真的決定拒絕我,請別找這理由作借口,我會無法接受。」

  努力過?梁雨萍不禁啟口,想問他所謂的努力是什麼。

  只是柏烈旭的動作更快,在她說話之前,移動腳步走向她,將她想問的話給嚇回肚子裡。

  「如果妳對我有一點點動心,就接受我,別考慮這枝微末節的小問題,更別拿它來拒絕,給妳我一個發展機會;如果沒有,我們還是可以作朋友,只不過--」澀然一笑,他連最壞的結果都考慮過了。「我得先花點時間消弭自己對妳的感情,也許是一年半載,也許要更久,畢竟我對妳的感情不是一天兩天的激情,我保證,絕對不會給妳添麻煩或讓妳為難。」

  突地,他又笑了起來:

  「話雖然說得這麼滿,其實我已經給妳難題、讓妳為難了不是嗎?」

  不!梁雨萍直覺地搖頭。她不會為難,也不認為這是難題,她只是接得彷徨,一時間無法因應。

  只是,有時候肢體語言無法表達內心的想法,看在柏烈旭眼裡,只當她是在安慰自己,對於她即將給的答案,柏烈旭心底已經有最壞結果的認定。

  「倘若可以順其自然,我也想。不過妳一直拒接我電話、躲我,這讓我開始緊張起來。本來,妳跟我的工作性質就不同,再加上生活圈的差異,遇見的機會少之又少,如果就這麼斷了聯絡,沒了交集,老實說,我會很不甘心。」

  出師未捷身先死,是會讓人淚流滿襟的,他自嘲暗忖。

  「我等妳的答覆,雨萍。」

  語罷,柏烈旭轉身離去,留下安靜的辦公室供她沉澱思考。

  思考關於她與他的事……

  ☆☆☆☆☆☆☆☆☆☆  ☆☆☆☆☆☆☆☆☆☆

  「妳跟烈旭都有這個毛病,一遇到解不開的事就會躲到『獨身主義』來。我這裡可不是供人逃避現實用。」

  「對不超,只是我習慣了。」被柏烈旭不知不覺傳染的習慣,不管是公事或私事,只要覺得困擾,她就會跑來這,喝杯咖啡也好,心情會好一些。

  陸雲槐沒有再說,以一徑的優雅送上她鍾愛的摩卡。

  梁雨萍的視線落在自己面前的咖啡,話卻是對著煮這杯咖啡的人說的:「陸大哥,你一定也知道了。」

  「嗯。」陸雲槐承認。「我想除妳之外,認識你們兩個的人都看得很明白。」

  「是啊,除了我不明白。」像個被蒙在鼓裡的笨蛋一樣。

  「他瞞妳是不想給妳太大的壓力,請我們不要多事也是基於這個原因;不過看樣子還是有多事的人對吧?」比他還明目張膽的多事人。

  「其實……我是很高興的。」在視為兄長的陸雲槐面前,她很老實。「乍聽之下也許覺得有一點驚訝,但是在不斷回想過去和他相處的情景之後,我想這是最自然的結果對吧?無論是他喜歡上我,或是我喜歡上他,都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事對吧?」

  陸雲槐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吧檯內。

  本該收店的時間,除了她,再沒其它客人;是以,他可以放鬆自己,像與朋友談天似地說話:

  「感情得靠自己去確定,如果妳以為我年紀長於妳,就能提出什麼絕對正確的見解,那妳是太抬舉我了;沒有人能在感情面前表現得像個無所不曉的先知,每一個人都是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一步登天的畢竟是少數。在這世上,絕大多數的人還是繳了學費、掉了眼淚、受過傷,才能找到真正的歸宿。」

  「這些我懂,但真要做,很難,說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後者需要更多的勇氣,誰都不知一旦做了,是不是會再受傷。」

  「的確,但我認為,重點不在於自己是不是會再受傷,人生的路誰能無病無痛地走過一遭?」啜了口水歇息,陸雲槐轉動手中的杯子,凝視水面因轉動旋起的波紋。

  「受傷會痛。」梁雨萍吶吶道,承認自己在這方面真的很怯懦。「我很怕痛。」

  一次情傷就讓她痛到現在,甚至影響她之後面對感情的態度,無法像最初遇見馮定邦的她,什麼都不怕,衝動且極帶自信地一頭跳進愛情海。

  那時差點滅頂的她現在很怕水。

  陸雲槐低笑出聲:「誰不怕痛?但是……一個人獨處時的寂寞更可怕。」

  「寂寞?」梁雨萍的表情像是頭遭聽見這個字眼,一副跟它不太熟的樣子。

  不,她從來不覺得寂寞,在結束上一段感情之後,除了傷心,她沒有寂寞過。

  在她身邊一直都有人陪……

  人?梁雨萍的思緒登時一頓,腦海瞬間閃過熟悉的臉孔,想起一雙不時自願提供,讓她倚靠、躲進去壓抑哭泣聲的肩膀。

  是的,失戀應該覺得寂寞,一個人也會感覺孤單,但她沒有,她沒有!

  因為從頭到尾,在她身邊都有個人陪著她。

  而那人總會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從不缺席。

  為什麼到現在才想通?

  老天,她竟然這麼遲鈍,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梁雨萍摀住自己的嘴,怕抑不住驚訝叫出聲:

  「我沒想過,真的沒想過寂不寂寞的問題,我根本--」她根本沒有時間寂寞!

  考試、工作搾去她大半的時間,剩下的,全在不知不覺中,被他填滿。

  從他當兵開始就不曾間斷的通信往來,到退伍之後的來電,總是準確地在十一點響起,天南地北閒扯,經常說些別出心裁的笑話或軍中趣事,逗得她時常笑倒在床頭。

  還有許多次,她實在累極了,聊著聊著,抱著話筒睡倒在床上,一覺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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