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葉秋不在這裡,陪著她的柏烈旭只會要她自己抉擇。
來回看著兩人,一個像落湯雞似的,和她一樣全身濕透、狼狽不堪,是陪她經歷這段至今未止的失戀期的朋友;一個站在傘下,西裝筆挺、氣勢懾人,是傷她心之後企圖挽回這段感情的前男友。
她該怎麼辦?
「雨萍!」她的沉默讓馮定邦不安地低喚,催促道:「跟我走,我那還有妳留下的衣服可以替換。」一句話道盡之前交往的親密程度。
柏烈旭聞言,臉色明顯僵硬。
躊躇不前的梁雨萍沒有發覺,但馮定邦注意到了。
從一開始的眼神交會,他就讀出這男孩對雨萍有所動情,他不能容忍任何阻礙,哪怕只是一小點兒,都不行!
梁雨萍抬眸,深深看了毫無動作,只看著她像在發呆的柏烈旭一眼,垂首時,腳步跨向馮定邦傘下圈起的世界,讓他將自己帶進車內,揚長而去。
她終究還是捨不得放下,但……
為什麼在抉擇之後竟有一股莫名的失望湧上心頭?
在她被馮定邦摟著走向轎車的時候,又為什麼頻頻有股衝動,想回頭看看還留在原地的柏烈旭?
在轎車激活離去的片刻,眼角餘光掃到獨佇雨中的他--
她突然覺得心很痛!
第六章
「你說雨萍又跟馮定邦在一起?」
葉秋瞪大眼珠子,不相信這個校園王子小學弟一分鐘前說的話。
「昨天我送她回去的時候遇見他。」柏烈旭說得淡然,臉上難掩失落表情。
「你在搞什麼鬼啊?」
葉秋指責的口氣讓他不解。「妳認為我要做些什麼嗎?」
「當然!」這不是廢話嘛!「你應該衝上前,狠狠轟那混蛋一拳,再踹個兩三腳;要不,就說自己是雨萍的男友,讓他死了那條心!雨萍是好馬,就算要吃回頭草,也該挑好的,而不是馮定邦那一株毒草!如果上述方式辦不到,最少最少,你也該拉她離開現場,怎麼會像個呆子看她坐上馮定邦的車離開呢?」話到最後,葉秋忍不住送他一句「笨蛋」作結。
挨罵的柏烈旭只能苦笑。「我不是秋學姐,感情的事旁人本就不該插手。」
「什麼意思?」好像在罵她。
被質疑的一方但笑不語,試圖打哈哈帶過。然而:心底暗暗歎了口氣,為著某個昨夜豁然發現的原因。
「你們怎麼站在這裡聊天?」第三人來到,無巧不巧,就是方才話題中的女主角。
「說!」葉秋粗魯揪起好姐妹領子。「妳昨天背著我做了什麼?」口氣、神態,無一不像發現妻子紅杏出牆的丈夫。
真拿她沒辦法。「別這樣,很難看。」
「我不管。說!妳背著我做了什麼?」
杏眸轉向柏烈旭,對方立刻頷首致歉。
「沒關係,她早晚會知道。」這件事她沒有瞞著好朋友的打算。「你不說,我也會告訴她。」
「那--」他想問她是否決定跟馮定邦重續前緣,但話到喉間卻問不出口,楞楞看著與葉秋對話的梁雨萍。
感覺到特別的注視,梁雨萍轉頭,發現視線來自於這位學弟。
「怎麼了?」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
「妳跟他--」想問的,最多就吐出三個字。
倒是葉秋很乾脆,直截了當地問:
「跟他舊情復燃了?」
兩雙眼睛直直盯著她看,梁雨萍不由得失笑:「你們的樣子像在審問犯人。一她又不是犯罪人。
「不要轉移話題。」熱心但經常過度的葉秋本性不改,執意得到答案。
「應該說是心寒。」她越過兩人,領在前頭走到校園一處長椅坐下,
心寒?柏烈旭與葉秋對看一眼,視線又回到她身上。
「他並沒有和那位陳小姐分手,事實上,他連提都沒有提。」
心急口快的葉秋等不及,追問:「妳怎麼知道?」
「昨天我到他住所,她剛好在那裡,用我寄還給他的鑰匙進他家。」
是難堪,是苦澀,還是慶幸--總之,她笑了。
「臭男人!」真是太過份了!葉秋跳腳。「他腦袋裝屎啊!跟另一個女人的感情還沒斷又回頭找妳,不要告訴我妳決定傚法王寶釧,等他解決後回來,說不定到時候他真變成薛平貴,一手摟著妳,一手抱著番邦公主,享受齊人之福!」
「妳的話真刺人。」梁雨萍笑歎:「放心,我只是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待了一下就回家了。」
說著,她突然搓了搓雙臂,覺得冷。
站在一旁不發聲的柏烈旭見狀,脫下自己的外套披上她肩膀。
他注意到了?詢問的眼投向他,只見他朝自己點頭微笑。
「那妳現在打算怎麼辦?」講求實際的葉秋接問道,沒有注意到這兩個人眼神交會的波動。
「我很感謝這個巧合,如果不是這樣,也許我就會選擇回到他身邊吧……」
昨晚,坐在車裡,她不斷地問自己--
是不是真想挽回感情?是不是真的想原諒他這次的背叛?是不是能夠當作沒有這事發生過一樣,再與他交往下去?
她問自己問了好多遍,遲遲下不了決定的心中除了盤旋一再的捫心自問外,還不停重複播放一個畫面。
畫面中的人不是駕駛座上的馮定邦,而是送她回家,被她丟在雨中的柏烈旭。
他處理感情的方法是果斷,也帶著某種程度的冷血;但卻是她想要的。
猶豫不定的心思直到在馮定邦家門前,看見陳雅築手裡握著她還給他的鑰匙,才真正作下決定。
她進屋,收拾屬於自己的東西,徹底離開。
無法原諒的她,選擇不回頭。
冥想發楞的片刻,讓發頂被人像小女孩似的輕拍行舉拉回現實。
她抬頭,看見一張俯視她的男孩笑臉。
「請妳喝咖啡好嗎?目前的我只付得起這個。」他說,語帶深意的。
只是--聽在梁雨萍耳裡,純粹當他是在安慰自己,並未多想。
於是,她乾脆地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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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開始,各大學相繼舉行畢業典禮,大學釣自由風氣也傳染了畢業典禮的出席率,固守傳統乖巧出席的學生與家長為數不少,然選擇避開誦經般冗長的師長演講、來賓致詞,而在典禮會室外與學弟妹聚會聊天、留影作紀念的畢業生更有甚之。
校園內圍著規模大小不一的學士服族群,其中摻和身穿便服的與會者,談笑間是祝福,也有不捨的離情,平常人影零散來去的綠蔭小徑--因為是連接校內外的唯一路徑而被學子笑稱不是冤家不聚頭的「冤家路」--也在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變得格外擁擠。
「畢業了……終於畢業了!」葉秋右手握拳,情緒激動得差點落下英「雌」淚。「被關了這麼多年終於可以出獄了!」不枉她這些年來咬緊牙關和血吞、奉承阿諛馬屁捧,只求教授心情好,科科給她六十分--總算是混畢業了。
啪!響亮一掌拍上她後腦勺。
「噢,誰打我?」
「妳太誇張了啦。」真服了她,別人是離情依依,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她卻活像被關在監獄好多年終於重獲自由。
「拜託,」瞪了手帕交一記白眼,葉秋向來不把畢業典禮看得那麼感傷。「為了那張文憑,我們當了多少年的肥羊、繳了多少冤枉錢?蒼天不仁,以學生為芻狗,芻狗生涯原是夢,荷包失血為文憑--喂!你不去跟你經濟系的學長姐哈啦打屁,跑來這幹嘛?」看見對手痞子男柏烈旭,矛頭立刻轉向。
梁雨萍循聲回頭,迎面接下撲鼻的香水百合。
「恭喜妳畢業。」
「謝謝。」雙手抱花,笑逐顏開的俏臉顯得神采奕奕。
「喂,老兄,我呢?」兩手抱了不少學弟妹送上的花束,葉秋還是很貪心。「你很大小眼哦!」
「我以為秋學姐不會稀罕我送的花,所以就把錢省下來了。」
「我咧--啕,你很有膽嘛,厚她薄我,想死啊你!」
「冤枉啊,我是--」
「葉--秋--學--姐--啊--」
一陣磅礡的叫喊由遠至近向他們三人殺來,連停下來讓人看清楚長相的時間都不給,又氣勢磅礡地架著葉秋離開。
「等一下!哇咧--」這票蝗蟲學弟妹要死了啊!她還沒鬥完哩!「姓柏的--誰推我!等我回來再跟你算--不要拉了,我在走了!我一定會找你算帳啊啊……」
聲漸消,人漸渺,兩人目送被強架離開的葉秋,被那光景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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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一隅,梁雨萍頂著大太陽,俯看臨近的外雙溪,在歡笑聲朗朗的環境下,情緒反倒變得有點複雜,不知該為畢業而開心,還是為即將到來的另一階段的人生憂慮。
她不像按部就班受教育沒有中斷的大學生,五專畢業工作過一段時間的她,對於進入社會無法抱持樂觀得近乎天真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