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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朱映徽

  原本在女子的身上有硃砂痣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可她這顆硃砂痣的位置,和他記憶深處的那顆一模一樣!

  段不讓停下了一切的舉動,錯愕地瞪著那顆硃砂痣,神情震驚不已。

  愣了許久後,他開口問道:「你曾經住過蒼龍山的山腳下?」

  聽見他的問題,柳飄絮從羞窘慌亂的情緒之中猛地清醒過來,一臉驚訝地反問:「你怎麼知道?」

  她的反應不啻是回答了段不讓的問題,頓時他的俊臉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兩道濃眉也皺得死緊。

  彷彿經歷一場天人交戰之後,他忽然鬆了手,深深凝望了柳飄絮一眼之後,倏地轉身離開。

  柳飄絮一陣愕然,她不明白為什麼段不讓會突然放過她,她可不認為那男人會突然良心發現。

  一定有什麼重大的原因,才會讓他忘了和她之間的賭注,甚至忘了要狠狠折磨她這個仇人之女。

  到底……會是什麼呢?

  柳飄絮蹙眉思忖著答案,但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卻驀地憶起自己剛才竟然在他的撩撥之下幾乎徹底沉淪了……

  「天哪!我怎麼會這樣?我怎麼能這樣?」

  她怎麼能對段不讓所做的一切有反應?那是逼死她爹的仇人啊!她這樣子怎麼對得起爹呢?

  一股深深的罪惡感緊壓著柳飄絮的胸口,她頹然地將臉埋進手掌心中,覺得自己真是對不起死去的爹!

  ☆☆☆☆☆☆☆☆☆☆  ☆☆☆☆☆☆☆☆☆☆

  夜,更深了。

  在這萬籟俱寂的時刻,段家堡裡的人幾乎都已經就寢,唯獨有一個人,卻是怎麼也睡不著。

  段不讓佇立在迴廊下,沉默地仰望天際。

  今晚的月色皎潔,漫佈於無盡彎蒼的點點星子,讓他回想起許多往事,思緒也不由自主地飄回到十年前。

  段不讓還記得,那時的他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由於自視甚高,總認為天下沒有什麼難得倒他的事情。

  那一次,他為了追獵一頭豹子,搞得心浮氣躁,結果不但受了傷意外墜崖,還被湍急的溪水給衝到了下游。

  照理來說,尋常人碰到那種情況,幾乎是不可能活命,而他並非九命怪貓,當時自然也是性命垂危。

  那個時候,倘若不是有個女娃兒用她的身子來溫暖他冰冷的身子,只怕他早已凍死了,哪還活得到今天!

  對他來說,那個女娃兒是他的救命恩人。原本他是該要好好答謝的,只是,當他回段家堡療傷、調養,好不容易恢復元氣之後,特地要向那名女娃兒親自致謝時,想不到那女娃兒一家卻已經搬走。

  他也不是不曾試圖尋找,可無奈的是,他連那女娃兒的名字都不知道,茫茫人海的,根本無從找起,到最後自然是不了了之。

  這件事情經過了這麼多年,原本他已經漸漸淡忘,甚至也已經忘了那女娃兒的長相,可記憶深處卻仍留下對於那女娃兒胸前那顆硃砂痣的印象。

  原本他以為,這輩子不可能再和那女娃兒碰面,想不到事隔十年之後,他們卻又再度相逢。

  他更想不到的是——他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認出她,而且,她還是柳義淳的獨生愛女!

  「這算是老天爺跟我開的一個玩笑嗎?」段不讓苦笑了下。

  原本他是打算痛痛快快地折磨柳義淳的女兒,好平復他對柳義淳的憎恨,可現在……

  仇人之女頓時成了當年的救命恩人,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突然間成了一個難以解開的死結。

  「這下子,我到底該怎麼做呢?」段不讓的濃眉緊皺,內心經歷一場激烈的天人交戰。

  雖然他的確是對柳義淳深惡痛絕,凡是關於那傢伙的一切,他都想要狠狠地摧毀洩恨,但……

  段不讓輕歎了口氣,柳飄絮那張精緻絕美的容顏驀地浮現腦海。

  一想起她的倔強、想起她的不馴、想起她的美麗……他一向冷硬的眸光登時溫柔了起來。

  倘若完全撇開她是柳義淳女兒的身份,不可否認的,她的確是個容易令人心動的女子,不但有著嬌艷無雙的容貌,又有著異於尋常女子的勇敢。

  這樣的女子是值得好好憐愛疼寵的,可……每當他這麼想的時候,心裡就有一個聲音驀地冒出來,提醒他別忘了她是柳義淳的女兒。

  復仇?報恩?這兩種情緒在段不讓的心裡不斷來回地拉鋸,幾乎一整夜,他就在這樣反覆掙扎的情緒中,了無睡意。

  直到漆黑的天色逐漸轉白,清晨的第一道曙光從雲縫間灑落,段不讓的心裡才終於做出了決定——

  他決定,不再繼續報復柳飄絮了。

  平心而論,她爹的作為與她一點關係也沒有,當年柳義淳設計殺害他爹娘時,她還年幼,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再者,當年她救了他一命,如今要他恩將仇報,這種忘恩負義的事情他也實在做不出來。

  只是……要放她走嗎?

  這個問題一浮上心頭,幾乎是立刻被否決,在撇開他是柳義淳女兒的身份之後,一股想要將她留下的衝動勝過了一切。

  他沒有去深思自己之所以想這麼做的原因,只知道他就是要這麼做!

  第四章

  溫暖的晨曦透過柴房的縫隙,映照在柳飄絮那張略顯蒼白的容顏上。

  她躺在木板床上,幾乎徹夜未眠。

  她之所以無法入睡,並非是因為睡不慣木板床,也不是因為夜裡太過寒冷,而是昨夜發生的事情一直擾亂著她的心緒。

  一想到昨夜段不讓對她做的那些放肆舉動,還有她在他的撩撥之下所產生的異常反應,柳飄絮就不禁痛恨起自己。

  她怎麼也想不透,自己為什麼會那麼的反常?她為什麼會無法抗拒地任段不讓對她為所欲為呢?

  明明段不讓是她該恨之入骨的男人,她該完全無法忍受他的觸碰,可為什麼她卻反而會意亂情迷,會因為他的那些舉動而心跳加快、呼吸急促?這一點也不像是憎恨所會產生的反應啊!

  無法理解與愧疚自責的情緒一整晚糾纏著柳飄絮,讓她怎麼也睡不著,一整晚就這麼睜著眼,無法入眠。

  「唉……」她幽幽地歎了口氣,不經意地轉頭,才發現原來已經天亮了。

  既然她到現在仍毫無睡意,便索性起身,不等任何人來催促她應該開始幹活兒了,自己便自動地走向灶房。

  並不是她真心想幫任何人的忙,她只是想做點事情,讓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令人心煩的事情。

  灶房的杜大娘一看見她,顯得相當訝異。

  「咦?你這麼早起呀?」

  柳飄絮沒說什麼,逕自走進灶房。

  「今兒個要我做什麼?」

  杜大娘有些詫異於她的主動,不禁多看了她一眼,這才發現她的臉色略蒼白,眼瞼底下有著明顯的陰影,很顯然根本沒睡好。

  「你是不是還沒睡飽?要不要再去躺一下?」

  杜大娘溢於言表的關心,讓柳飄絮感到一陣不自在。

  她並不是不喜歡人家關心她,只是杜大娘畢竟是段家堡的人,因此就算杜大娘待她再怎麼親切和善,她也想要和她保持些距離。

  「不用了,我不想睡。」

  「真的不用嗎?可是我看你好像沒什麼精神,還是去歇息一下比較好吧!」杜大娘關心地說。

  柳飄絮輕蹙起眉心,忍不住問:「你對我這麼好,不怕被段不讓知道了之後會處罰你?」

  「呵呵!你多慮了,那是不可能的。」杜大娘笑了笑,很顯然真的一點也不擔心這個問題。

  「為什麼不可能?」

  「主子幾乎可以說是我從小看著他長大的,他的脾氣我是再清楚不過了,雖然在大夥兒的眼中,主子是個壞脾氣的暴君,大家都對他畏懼三分,可我知道他的心地其實是善良的。」

  「善良?我才不信!」柳飄絮哼道。

  像段不讓那樣冷血的人會心地善良?就算殺了她,她也不信!

  「是真的,我沒有騙你。要不是因為當初那件事……主子現在也不會變成這樣……」

  「那件事?你所說的那件事,指的是哪件事?」

  「就是當初你爹——」杜大娘的話才剛起了個頭,就彷彿驚覺說錯話似的驀地頓住。

  「當初我爹怎麼樣?」柳飄絮立刻追問。

  杜大娘的表情有些尷尬,她先是乾咳了聲,才說道:「你就當我剛才什麼都沒說吧!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比較好。」

  柳飄絮蹙起了眉心,望著杜大娘那一臉不自在的神情,段不讓昨晚的那番話驀地浮現腦海。

  他說,爹當年因為見財忘義,設計殺害了合夥做生意的前任段家堡堡主及夫人,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杜大娘,你有話就直說吧!快點告訴我當年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想知道一切實情。」

  「這……」杜大娘仍是滿臉的遲疑。

  「快告訴我!」

  「我說了,難道你就相信嗎?你不怕我隨便亂說?」

  「不,我相信你!」柳飄絮毫不猶豫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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