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男人無論從眼神、器宇上流露出的那股蠻幹到底,絕不放棄的熱烈情衷,竟一如鳳愛她親爹--二十年前搶了鳳家閨女的那名搶匪。那男人即便在被處死之前,依然慷慨激昂地說自己永不後悔搶回了個一生最令他心繫的女人!
那般烈性的執拗,似也在鳳愛的骨血裡生了根。
而此刻,在他面前正宛如經歷了一場情緒的投射……
這鐵血柔情的男人,像極二十年前的那男人,也像極他捧在掌心裡疼愛著的鳳丫頭。
「好個字字真心,絕無假話!」風公公鬆了口,轉眸望向柳蟠龍,這一望,不單是為他自己,更是為了鳳愛。「你倒說說,咱家要如何信你?信你確實構得上那個資格來求我?」
柳蟠龍略垂下頭,認真思忖片刻,很快再度抬起臉龐,這一刻,他渾身上下瀰漫著無比的自信。
「老實說,晚輩沒多大自信,也不知該拿什麼好聽的話,來證明我最有資格向您做這樣的請求,畢竟在鳳姑娘眼裡,我向來便是個粗野的莽夫而已。」
風公公不語,他靜待著。
柳蟠龍眼中炯然明亮,他笑開的白牙皓皓生光,這模樣的他看來是如此爽朗、如此無懼,只盼能挺身投向他心愛的姑娘,讓她瞧一瞧他所有的努力。
「也許……我不是鳳姑娘心上滿意的那種才子人選,可我會努力的,會努力讓她開心、努力讓她歡喜,會用盡我所有的心意討好她。只要是她在乎的,我也就在乎:只要是她心裡想做的事,我一定奉陪到底……即使她辦不成,我也會替她辦到!」
船艙之中,柳蟠龍的話句句有力。
從他嘴裡脫口而出的承諾,既無粉飾,亦不虛華。
別人擁有的東西,他或許學不來:但他自個兒獨有的特質,別人也沒法子隨便模仿。
風公公看得深切,對於這坦率的告白,他心中自有一番定見。
「咳咳咳,」突然,載泓打破沉寂,他自個兒斟酒、舉杯,一仰而盡。「有點渴,喝口酒潤潤喉。」
風公公接過酒壺,替自己及載泓、柳蟠龍面前的空杯斟滿酒。「是啊,這裡沒外人,咱們三人便來個開懷暢飲吧!」
沒外人……這麼說,鳳愛的舅舅是不把他當外人看囉!「舅……舅老爺……」柳蟠龍聞言後既驚又喜,他高捧著酒杯,心裡很是激動。
「對對對,老爺子說得極是,咱幾個全都是自己人!」載泓附和道,「那今日一定要喝他個不醉不歸呀!」
「既然是自己人,那咱家有件事兒還真想當面問問你呢!」便瞧風公公欺過身,朝柳蟠龍魁偉的身形靠去,他以掌捂唇,壓低聲兒好奇地問:「都聽人說,蟠龍第一號的春宮圖堪稱人間極品,就不知咱家有無這榮幸一睹它的風采?」
「喔……那個呀!」
柳蟠龍咧嘴而笑,緊接著,馬上點頭如搗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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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頭邊,一群人列隊在甬道兩旁靜候。
天空飄著細雪,每個人幾乎都凍得手腳僵冷、兩頰通紅。
「靠岸了!靠岸了!快快快,手上的傢伙趕緊預備好!」蘇流三跑前跑後,忙著指揮著眾人,要求大夥兒開始準備吹奏迎接風公公的曲子。
轉瞬之間,碼頭上隨即響起了一支支熱鬧的歡喜樂曲。
鳳愛引頸而盼,臉上露出了近日來難得一見的雀躍。
只是她左等右等,卻始終不見舅舅的身影出現。
眼看一船的人和貨物都遣下來了,竟獨獨缺了這趟行程中最重要的歸鄉主角,她按捺不住,遂自個兒挺身街上了船艙--
「舅老爺!舅老爺!您是不是在惱鳳丫頭替您準備的排場呀?好嘛!好嘛!我要他們撤走便是了,您老人家趕緊讓我攙您上岸吧!」
豈料,船艙中居然一片空蕩。
桌上杯盤狼藉,瞧不出究竟是熱鬧之後的結果,抑或是慘遭破壞的殘局?
鳳愛心上一陣緊抽……
才扭頭,便瞥見一名正在收拾的奴婢,她立刻上前盤問。
「老爺子呢?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會讓你們伺候到不見蹤影了?」
「老……老爺子……」望著鳳愛,原本正勤奮收拾餐具的小奴婢嚇傻了,她囁嚅地回答:「老爺子被兩個從別船上來的人給帶走了呀!」
「帶走了!」鳳愛近乎咆哮的聲音傳遍整艘船。
怎麼可能?不熟悉內情的人豈會清楚舅老爺的歸期?
該不是誰在同她開玩笑吧?這年頭除了捻匪,誰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搶人」?
「養你們是當飯桶的嗎?你們居然就眼睜睜看著老爺子被人帶走?」
「嗚……」小奴婢眼淚直流,擦都來不及擦,覺得自己被主子罵得委屈。「是老爺子他……他自個兒決定要跟人家走的,他說……要愛主子甭擔心。」
「人都被劫走了我怎可能不擔心?」鳳愛急得一頭汗,幾夜沒睡好的面容此刻顯得更是蒼白,「對了,有沒有記清楚對方是啥模樣?說仔細些,咱們得趕緊報官捉拿擄走老爺子的搶匪啊!」
小奴婢眨眨淚眼迷濛的雙睫,揚起手,指了指腮幫子,「胡……鬍子……其中有個男人,他這裡長了密密麻麻的鬍子!看上去雖然很凶,但他卻一直咧嘴笑。」
「什麼?!妳確定是他!」由於太過激動,鳳愛差點站不穩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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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舅老爺,這力道還可以唄?不夠的話我叫她們再加點兒勁。」柳蟠龍笑笑詢問。
他側過臉,瞧著他身旁那趴在另一張軟榻上的風公公,旋即動了動指頭,指示負責替他們舒筋推拿的女師傅們再加重力道。
這位貴客求來不易,柳蟠龍無論如何都得用盡心思,將他老人家伺候得通體舒暢、神清氣爽才行!
「唔……」風公公雙目閉合,享受著此刻短暫的休憩時光,興許再要不了多久,他耳邊就會吵翻天了呀!一思及等會兒可能將發生的情況……他唇邊竟隱隱笑了開,:冱勁道好,難怪蟠龍第一號裡任何師傅的手藝總受人誇讚,看來這當家主子的眼光也不得了。一
這稱讚雖是一語雙關,但說者有心,聽者……可能還沒那麼快就能理解吶!
不過,柳蟠龍有他自己獨一無二的解讀方法,一聽風公公很滿意,他馬上來上一招借花獻佛的妙計。
「是嗎?那太好啦!舅老爺您喜歡的話,我就專門撥個師傅給您,讓您老人家時時刻刻都這麼舒服。」
「好,好,虧得你有這份孝心。」風公公直接誇獎了,不再拐彎抹角。
這回,柳蟠龍總算聽懂了,搔搔鬍髯,咧唇笑得豪邁而無邪。
「你們……你們別攔住我!」密室外傳來了鳳愛氣急敗壞的叫囂,「柳蟠龍,你快給本姑娘滾出來,我知道你在裡頭,再不出來我就闖進去揍人了!」
「唉,鳳丫頭這麼快就追來啦!」風公公歎道,風涼的程度像這事兒根本跟他沒關連似的。
「柳!蟠!龍!」
「砰--」
一聲巨響之後,密室的石門被鳳愛拿錘子鑿出了一個洞。
她扔下錘子,朝洞口中焦急一望--
「說,你把我的舅老爺藏哪兒去了?為什麼劫了咱們鳳家的船?你要想報復我拒絕你的那檔子事兒,就街著我一個人來好了,幹啥驚動我舅老爺?」她怒氣沖沖,眼中滿是憤慨,一見到他就拚命質問。
「呃,鳳……鳳姑娘,妳先聽我解釋,我沒有劫船,我只不過是想請--」
「廢話少說!我一個字兒都不想聽,我只問你,我家舅老爺人呢?」
柳蟠龍趴在軟榻上,抬頭揚聲吩咐:「來人,開門。」
於是,機關一起,被鑿穿了一個洞的石門遂緩緩移動。
待石門一開,鳳愛旋即衝進去,她揪住柳蟠龍就先一陣沒道理地亂搥。此刻,她一心尋人,竟全然未覺趴在她面前的,是那副近乎半裸的男子身軀。
「你可惡!你可惡!你承認就是你把我舅老爺藏起來的是不是?」
「哎喲,妳……妳打人就打人,」柳蟠龍不閃不躲,由著鳳愛在他身上又搥又打,「但好歹也給個機會,讓我把話說清楚嘛!」
「還狡賴,分明是你這個臭鬍子搶匪綁走了我舅老爺!」鳳愛不理他的申辯,事實勝於雄辯,她清楚記得小女婢描述時,那副驚慌害怕的模樣。
驀然間,一聲歎息從他倆身邊響起。
「鳳丫頭,妳再這麼使勁,他繫在腰上的那塊布可就快讓妳給扯掉囉!」
鳳愛扭頭,往身旁的另一張軟榻一瞧,怔忡得好半天講不出話。
「舅……」
沒錯呀,長相沒錯,聲音沒錯,那人的確是她的舅老爺。
不過舅舅不是被「劫」來作「人質」的嗎?這會兒怎麼竟像極享受似的,好端端地趴在軟榻上,讓個陌生女人在他身上「捏來摸去」的呢?